正文 第2章 導論(1)(2 / 3)

倘若那位抽象勞動者的勞動脫離了這些規定,他的勞動就不再是勞動,盡管他也付出了體力。如果他在現代城市交通要道上放置一塊大石頭,沒有人會付給他錢。您要是為此付錢給他,您肯定會同他一道被警察帶走。

類似的例子可以舉出很多。隻要勞動者的勞動(作為體力)偏離了勞動對時間、地點、方向及其他諸方麵的要求,該勞動者的體力勞動就不創造價值,甚至會製造出負價值。而創造零價值或負價值的勞動,不能稱其為“勞動”,因為勞動的本質特征就是創造價值。據此可以推定,體力和汗水也就不是決定勞動成其為勞動的本質因素。

在絕大對數人的潛意識裏,勞動實際上已被等同於體力勞動了。上百萬年的山川漁獵和田野勞作,無數代勞動者的汗水,既養育了我們勤勞、堅毅的勞動品格,也模糊了我們洞察勞動本質的視線。現有的勞動理論是建立在“體力”和“汗水”之上的:體力勞動成為勞動的基本和基本的勞動,腦力勞動作為複雜勞動,隻是體力勞動的倍加。現在看來有可能錯了。

再來看勞動成果即社會財富,竟然也有類似的問題。社會財富是在不斷被消費的過程中實現價值的,最終該價值實現了與人的統一,並成為主體的一部分。在哲學家看來,這一過程乃是作為社會財富的物的“人化”,是客體向主體的轉移(即回歸),最終與主體合而為一。這樣的一個轉移過程,本質上就是客體被主體需求漸次規定的過程。主體需求對該客體的全部規定,就構成了該客體的財富價值。即使是同一個產品,由於其被消費路徑的長短及走向在不同的曆史時代是大不相同的,因而其作為社會財富的價值在不同時代也就有了很大差異。以石油為例,在沈括時代它僅是一種直接燃料且不太重要,在今天它卻成為龐大石化產業鏈的第一環。但無論是在哪個時代,你把石油倒進海裏,它都隻能是一種公害。

勞動及其成果原來都是被層層規定所規定著的,在這“規定之網”中,我們隻知道是勞動創造了其成果中的價值,卻不知道是勞動中的“什麼”創造了價值,因為體力和汗水未必創造價值。

4.自然資源:沉睡千年等待誰?

當我們戴著同一副眼鏡去觀察自然資源時,也有同樣的發現。可以這樣設問:是什麼決定了自然資源的價值?

自然資源首先是“自然”的,即它必須是直接來自於自然界的,且沒有經過人類勞動;其次它又必須作為“資源”而存在,即它必須是人類勞動的潛在對象。一當它凝結了人類的勞動,它就具有一定的價值而成為社會財富。

在目空一切的哲學家看來,所有的自然之物乃至整個宇宙都是人類勞動的資源,它們也都可以是A點處的石頭(如果該處石頭不是作為勞動成果的話)。但在那位抽象勞動者看來,其他地方的石頭則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如果我們追問其選擇理由時,他會一邊扳著手指頭一邊告訴你:第一,A點處的石頭符合選料的要求(即符合勞動目的),第二,它在搬運上有優勢(同樣符合勞動目的),第三,它便於取材(即它具備了良好的自身結構,使之很容易地被勞動),第四,它有一定的數量。第五,同其他(如A1、A2……點)各處的石頭相比,A點處的石頭還具備一種整體上的優勢。如果將前四項要點按不同分值給各點處的石頭打分的話,則A點處的石頭總得分最高。再假如還存在著O點,其總得分比A點處的石頭還高,那麼隻有兩種可能:要麼是O點處的石頭沒有被真正發現(即沒有參加打分),要麼就是O處的石頭已先於A點被運走了。

自然之物能否成為勞動的潛在對象(即自然資源),總是受製於特定的勞動目的,該物體的質料與形式結構,特定的勞動方式準確地說是特定的生產力。三者之中,起決定作用的是生產力。

生產力即人對自然的支配能力。在那位抽象勞動者的第二次勞動中,他正是借助杠杆原理,放大了自己的體力,從而獲得了對更大摩擦阻力的支配能力。也正因為如此,第二塊石頭才能成為他單個人的勞動對象。生產力的發展總是以新的勞動工具(如杠杆)為標誌的。

以“水”為例,可以曆史地看出自然資源對生產力的依賴程度。人類之初,水僅是一種生活資源;農牧業時代,它成為農牧業資源、漁業資源和交通資源;工業時代,水因被用於發電而成為一種動力資源;因為水還可以被電解為氫和氧,因而它還是一種潛在的能源資源。“水”作為某一資源的價值,總是相對於具體的生產力而言的。

至此,我們似乎已經回答了本節小標題中的提問:沉睡的自然資源總是在等待著相應的生產力的到來,如果沒有相應的生產力,它就隻能是“自然”,而不會成為真正的“資源”。這就像是安徒生童話中的那位灰姑娘,在等待著那位拾到水晶鞋的王子。如果沒有這位王子,灰姑娘永遠隻是一位灰姑娘。

但哲學是不滿意這一答案的。他會繼續追問:為什麼會有那位“王子”和那隻“水晶鞋”?他(它)們又是在等待著誰?難道可以說是在等待著那位“灰姑娘”嗎?

5.流通分配:末座奉陪的“分羹者”?

一旦我們告別自然資源和童話故事,把目光轉向現代社會分工和五花八門的商品、服務,經濟學的困惑乃至尷尬也陡然增多起來。

現代經濟學已經繁榮得無暇去討論有關價值論問題了,如何花費最少的投入去獲取最大的利潤回報,幾乎成了經濟學的全部要義。而在傳統的政治經濟學教科書裏,整個剩餘價值的蛋糕隻是在生產車間裏被加工出來的,這塊蛋糕被附著在與“身”俱來的商品上,就如同被放置在一個永不分離的托盤上一樣。工廠主首先切走了其中的一小塊,然後讓它進入流通和交換領域,每一位資本家作為參與者又都從中分得大小不等的一塊。因而,他們都參與了對無產者的剝削。這種發生在流通領域裏的剝削是通過對流通領域的勞動者剩餘勞動的無償占有實現的。問題是這些非生產領域勞動者的勞動並不創造價值,他們的勞動隻是轉移剩餘價值。他們被剝削的同樣是勞動的剩餘,卻隻是轉移剩餘價值的勞動剩餘,而不是生產剩餘價值的勞動剩餘。

帶著上述結論離開資本主義生產這一獨特的理論環境,走進泛人類勞動的理論世界,你同樣也得承認:人類勞動有時創造價值,有時不創造價值。這樣就把我們逼進了一個非常窘迫的境地:不創造價值的有效勞動與那些創造零價值或負價值的無效勞動有無區別?如果此時還堅持不創造價值的勞動不能稱其為勞動的話,就得要麼修改“勞動”的定義,要麼修改“價值”的定義,要麼二者都錯了。

不承認非生產領域的勞動者的勞動創造價值確實很成問題。因為這樣一來就給人類勞動設置了可怕的“等級”,因而也就給不同領域的勞動者貼上了“等級的標簽”。甚至會誘導社會勞動力向生產領域的過分集中並因此會給國民經濟造成損失。更為重要的是,還會打擊部分勞動者的勞動積極性,挫傷他們的自豪感。誰會樂意從事不能創造價值的勞動?還有誰會為自己從事這樣的勞動感到自豪呢?

在勞動仍然是謀生手段的今天,非生產領域的勞動同樣也是其勞動者的謀生手段,但是其謀生的“合理性”卻頗值得懷疑。設想這些勞動者在一個大型宴會的末席上分別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每當由主席上傳過來的殘羹剩菜經過自己麵前時,便匆忙“撈”上一點,他們之所以能這樣做的理由,也僅僅是因為他們現在坐在這兒。菜是主席上的人做的,非生產領域的勞動者成了末座奉陪的“食客”和“分羹者”。

6.科技文化:你是神漢?我是閑人?

在傳統勞動價值論中,處境最尷尬的莫過於科技工作者。

雖說科學技術在現實經濟生活中已經被尊稱為“第一生產力”,科技成果也堂而皇之地走向市場叫賣了。可是在傳統勞動價值論中,勞動技能和生產經驗被視為勞動者進行勞動的“必要條件”。科學技術被視為推動社會生產力發展的巨大力量,但它在生產力中卻不單獨能成為一個要素。在商品價值的形成過程中,傳統理論並沒有給科學技術以明確的獨立地位。商品的價值就是凝結在商品中的一般勞動,商品價值的形成過程,就是勞動力消耗的過程,也是勞動者的勞動與勞動資料、勞動對象相結合的過程。瞧,這裏沒有“科學技術”。在商品價值的形成過程中,科學技術並沒有資格走上前台,隻是像幽靈一般地躲在一幅叫做“生產率”的帷幕的背後。

這樣一來,科學技術就類似於法術或巫術,神奇而不可理解了。科技工作者們也就淪為神漢一類的角色,他們的魔術即科技能夠神奇般地將剩餘價值或利潤這塊蛋糕“變”大,因而在瓜分利潤蛋糕的宴席上,他們理應受到格外的尊重。這是五個世紀以前煉丹術士們的寫照。但在經濟學理論中,科技工作者們一直保留了這種身份。經濟學家們都不屑於深入討論科技與勞動價值之間的本質問題,這才犯下如此嚴重的錯誤。他們都隻注重財富本身了,而忽視了財富的真正來源——人。

比起科技工作者,文化人的處境也並未見好。在傳統經濟學裏,根本就沒有他們的地位,甚至沒有人願意提起他們。盡管經濟學家們會經常地光顧音樂會、畫廊、電影院和書店,並很樂意為此付錢,但從未認真思考文化人的勞動價值問題。當然他們也沒有認真地思考自己的勞動價值問題——經濟學家的勞動同樣屬於文化人的勞動。他們隻考慮價格問題:買進和賣出的價格,投入和產出的價格比,供需關係和收入狀況對價格的影響等等。對文化商品的分析也僅止於價格分析,文化商品也符合他們發明的各種各樣的經濟學模型。至於文化商品何以有價格,答日有供求關係;至於文化商品何以有價值,答日因為它凝結了文化人的勞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