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社會資本形態(上)(2 / 3)

人類對時間的感知和對自己壽命的認識,又為年齡被選擇成為社會資本提供了可能。四季循環、晝夜交替,伴隨著自然界周而複始的變化,幫助人們獲得了對時間的感知。而隨著時間的推進,個人身體外形逐漸長大、體力漸強、經驗增多等,加上生老病死,又幫助人們確立了對自己壽命的認識。兩者共同作用的結果是,年齡從人的生命中被獨立出來,並成為一種社會資源、一種在當時最為稀缺的社會資源。

年齡作為社會資本,其初始分配隻能是一種被動占有的方式。每位初民的壽命長短,更多的情況下是大自然盲目賦予的結果,至於人的努力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實際上是微乎其微的。對於個體來說,他所擁有的年齡資本是一個不斷積累的過程,也是其資本價值不斷增值的過程。獲得更多年齡資本的社會成員,自然也就獲得了更多的經驗、知識、技能甚至體力,他所到過的地域也更為廣闊,他也有可能生產出更多的社會財富,盡管這些財富並不直接歸他所有。總之,他因為擁有更多的年齡資本而獲得了更多的社會資源。

雖然經驗、知識、技能等社會資源與個人的努力有關,但在原始社會裏這些資源都極度貧乏,加上傳授方式的落後和效率低下,導致這些資源的積累過程像是按照個體年齡增長被“平均遞增”的結果:因為整體貧乏,個體擁有量之間的差異實際上很小;即使有些微的差異,也與年齡有關。

同樣是按照年齡被“平均遞增”的社會資源還有權力、榮譽等。年齡最長者也最有可能受到全社會的尊敬,甚至被賦予更高的權力和榮譽。他們或成為首領與酋長,或成為英雄、成為神,被推上社會階層的頂端,同時也肩負起巨大的曆史責任,引領繈褓中的人類穿過史前期的黑森林。隻是由於原始社會的各種資源都十分匱乏,他們能為個人所謀得的社會資源實際上是非常有限的。

隨著人均壽命的不斷提高,第一,年齡不再是一種稀缺資源,第二,年長者衰老得無法領導社會,年齡資本開始走向沒落。而血緣資本此時正迅速崛起,最終取代年齡成為人類曆史進程中第二個社會資本,年齡資本社會轉型為血緣資本社會。

第二節 血緣資本:奴隸社會時期

血緣資本的被確立與下麵四個條件分不開:人均壽命的提高,部落間的征服戰爭,私有財產的出現,國家的形成。

當原始人的壽命被提高到多數人都可能擁有一個相當長的衰老期時,就給年齡資本帶來了一係列衝擊。首先是不少人都可以成為真正的長者,年齡資本的稀缺性被慢慢緩解。但其他社會資源尤其是財富的增長速度低於年齡資本的增長速度,就像通貨膨脹導致貨幣的貶值一樣,年齡資本的泛濫也導致年齡資本的貶值,並逐漸喪失了其作為所有社會資源“一般等價物”的作用。其次是由於衰老期的出現,導致其他社會資源(如經驗、知識、技能等)按年齡近乎“平均遞增”的過程被阻斷,甚至出現了相反的情況——衰老期的年齡正在“收回”它過去分配給你的知識、經驗、技能等社會資源(“收回”和“遞增”都隻是一種比喻的說法)!過於年長的領導者此時就應該退下來,遠古“禪讓”製應該出現在這個時期。一開始,那些由於體能原因從生產一線退下來的長者,還可以逗留在長老院兼學校兼養老院的地方,一方麵教育幼小的孩童,一方麵還商議著至少還影響著部落裏的重大決策(“禹問五老”)。但在後來,隻有少數通過社會選拔的長者才有資格進長老院,年齡資本的泛濫導致長老院裏的座位遠遠不夠了。更多的長者被送進了養老院,因為教育也逐漸專門化,教師改由年富力強的人擔任。至此,年齡也就徹底喪失了其作為社會資本的地位,但尊老風俗卻因為過去的輝煌曆史被人類延續成為一種美德。

人類又開始尋求新的有關社會資源的分配方式,尋求新的社會資本。就在此時,部落之間的戰爭出現了新的情況,戰敗的部落不是像過去那樣被殺掉,而是被改造成純粹的勞動力工具:奴隸。由於生產力的提高、人口的快速增長和人均壽命的延長,對自然資源和勞動力的需求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更為強烈。戰敗的部落戰士作為勞動力的工具幸存了下來,但卻從此被迫放棄了作為主體的一切自由。社會從此分化為兩大對立陣營,戰勝的一方為國民,戰敗的一方成為奴隸,國民的後代世代為國民,奴隸的後代則世代為奴隸。對於個體來說,唯一能改變你社會身份的事件就是部落之間的戰爭。

再往後也有可能是同時,隨著家庭和私有製的出現,所有可以在不同個體之間轉移的社會資源(如財富、權力、榮譽等)都選擇了世襲製。加上部落規模的不斷擴大,社會事務的紛繁複雜,社會管理工具的係統成型,誕生了最初意義上的國家,同時也出現了更多的社會階層,包括:國家君主及朝廷,部落首領和官員,大、小奴隸主,普通國民,奴隸等。人類從此全麵進入了奴隸社會和血緣資本社會。

同樣的是血緣差異,君主與奴隸主的差異、奴隸主與自由民的差異、奴隸與非奴隸之間的差異,則分別屬於家族差異、階層差異和部落差異。部落血緣成為血緣資本的基礎,成為血緣資本中最為根本性的因素,也是個人根本無法改變的因素,它直接決定了你的血緣資本是正值還是負值:奴隸的血緣資本就是負值、而非奴隸的血緣資本才是正值。在所有的社會資本中,血緣資本是唯一可能成為負值的社會資本。階層血緣是血緣資本的中間環節,隻對非奴隸們有效——奴隸們是不可能有階層血緣的。階層血緣細分出不同的社會階層,也為個人的努力預留了很小的空間——但前提是你不能是奴隸。家族血緣成為血緣資本中最後的決定因素,同樣是隻對對非奴隸們有效,準確地說隻對少數人來說有意義。它發揮社會作用的範圍雖有限、但作用巨大,將君主同所有社會階層截然分開的就是家族血緣。

發生在奴隸社會的改朝換代戰爭,成為血緣資本分配的非常規形式,最終會引發不同奴隸主宗族之間的血緣資本增值與貶值行為。此宗族集團血緣資本的增值,必然導致彼血緣資本的貶值。這樣的改朝換代事件,因此被視為轉移血緣資本分配權的事件。一旦分配權被確立,血緣資本就按照常規方式進行分配。血緣資本的常規分配方式也是被動占有。你的血緣不是你所能決定和控製的事情,如果你不幸生為奴隸的話,你的後天努力根本就是無濟於事。血緣資本歸根結底還是一種自然資源,一個人血緣的高貴與低賤,終究還是大自然盲目賦予的結果,盡管是通過人來完成的。

在奴隸社會中,個體所擁有的血緣資本,直接決定了他及其後代所能擁有的社會地位、權力、財富、榮譽直至一切。血緣資本同其他社會資源的關係類似於“整體打包”關係:所有的社會資源都預先按不同的等級“打包”、並分配給了不同等級的血緣資本。你也可以將這種“整體打包”了的社會資源比喻成不同等級的空白支票,雖然沒有填寫具體數字,卻預設有提款額的等級限製。整個社會實際上已經被血緣資本以“空白支票”的形式瓜分完畢,而社會生活的運轉隻是兌現血緣資本所持有的“支票”過程和形式而已。過去曾直接服務於生產勞動的巫術禮儀活動,此時也轉而服務於血緣資本:統治者們樂於借助巫術禮儀活動將自己包裝成為神的後代,以鞏固其血緣資本的地位、提高其價值。

值得注意的是,在某些特殊領域(比如王位繼承權上)血緣資本還得借助年齡這一過時的社會資本來為自己服務。君主隻有一個,但往往有很多兒子,於是嫡庶之別、長幼之分的王位繼承製便應運而生。嫡庶屬於血緣資本不同,長幼則源於年齡差異,因此,嫡庶為繼承製度的第一序列,長幼為第二序列。大、小奴隸主們也是遵照這一原則繼承各種封號榮譽的。

將血緣資本比喻成貨幣的話,其貨幣量的發行是呈幾何級數增長的,但社會財富的增長是呈算術級數增長的,貨幣的貶值也就在所難免。加上人口成活率和人均壽命的提高,更加速了貨幣貶值的速度。另一方麵,不同血緣資本增長的速度大小與社會階層的高低成正比:社會階層越高,增長的速度越快(因為擁有更多的配偶、更為優越的生活條件和更為安全的生活環境)。這就同時意味著資本值越高的血緣資本,其貨幣貶值的壓力越大。為了維持其幣值穩定,以王室為代表的高幣值的血緣資本們一方麵掠奪更多的財富等社會資源,以穩定血緣資本同整體社會資源之間的比值,另一方麵就是將一種新的替代幣發給那些離王室血緣越走越遠的分支。前者導致社會各階層之間的矛盾激化,社會動蕩由此而生。後者就是風靡當時的賜姓、賜氏現象(如屈原的屈姓本與楚王室同姓同宗,後由楚王賜姓為屈)。獲賜者中的大多數都是與王室或諸侯同宗,他們本來擁有著當時具有最高價值的血緣資本,但自從獲得賜姓的那天起,實際上是將原血緣資本的本幣換成了一種替代幣,王室通過賜姓手段暗中掠奪了被賜姓者的血緣資本。

對社會的過度掠奪,總是伴隨著對人民的過度壓迫,兩者共同加劇了社會各階層之間的矛盾,也引發了廣大底層人民對血緣資本的信任危機。盡管賜姓現象被統治者包裝成為對獲賜者的格外關愛,而實際上卻是血緣資本的變相貶值行為。隨著社會動蕩的加劇,為了便於籠絡更多的人,統治者的賜姓活動也就越發頻繁,無形中更是助推了血緣資本的貶值進程。以上幾種力量共同作用的結果就是,血緣資本逐漸喪失了作為社會資源“一般等價物”的信譽,最終喪失了作為社會資本的地位。而隨著勞動生產力的不斷提高,傳統農業知識在奴隸社會已逐漸成形,土地作為社會資源的價值突顯,這就為土地資本走上曆史舞台準備了前提條件。

第三節 土地資本:封建社會時期

土地成為社會資本的前提條件是傳統農業知識的成型。以種植業和養殖業為主體,以狩獵、漁業、采伐等為輔助的傳統農業,前所未有地提升了土地作為生產資料的價值。新興的建築、水利、航運、礦冶、陶瓷、蠶桑、紡織等手工業的發展與土地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此外,農業的逐漸發達促使人們放棄了過去的遊牧生活方式,在土壤肥沃、氣候怡人、灌溉便利的河流平原定居下來。人民年複一年地辛勤勞作,土地年複一年地慷慨奉獻,人民對土地的情感年複一年地加深。至原始社會鼎盛時期,土地已經成為國家的根基和版圖,成為社會財富的主要載體和來源,成為個體和家庭的立命之本,成為全體人民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的家園。周天子的“井田製”將人與土地的關係固化為一種國家製度,個人(家庭)與土地與國家三位一體,表明土地已經成為極其重要的社會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