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一列並州騎急速穿過發鳩山山坳，驚起一片歸鳥。張耀回頭看了看夕陽斜墜在枯幹枝椏上，口中催道：“再快些，翻過這山，前麵有個哨所兵屯，今晚在那過夜。”史鐵等一幹人等紛紛響應，馬蹄聲敲打著山道，在寂靜的山穀中卷起紛繁的回音。
夜幕降臨，一行人趕到哨所。“籲——”史鐵勒住了馬，疑惑地看著眼前黑洞洞的幾間木屋。柴門大開，幾個散落的拒鹿丟在門前，木材滾了一地。張耀也趕到了，見此情形眉頭一皺，向後喝道：“火把都點起來，前麵給個亮子!”說著翻身下馬。有騎兵上前遞給他一把火把，史鐵見狀趕緊拉住了他：“小心，這情況有點不大對勁。”張耀抽了抽鼻子，眉頭緊鎖，一言不發，綽起長槍就向裏走去。身後眾人紛紛下馬，刀槍在手，緊隨而來。
一股強烈的血腥味，衝得剛進門的張耀一個激靈。他舉起火把，四下裏望了望，一顆心直往下沉。史鐵也衝了進來，看見滿眼的瘡痍，驚得瞪大了眼：“唔...還有人麼?”張耀揮揮手，騎兵們散開搜查了一圈，隨即回報：“死了六個，備的馬匹都不見了，糧草缺了大半。”張耀步入屋內，踢開零落的馬刀燭台，看了一圈，把史鐵叫到跟前：“你看是誰做的?”史鐵正翻著寢席，聞言起身道：“流民之災，已波及到河內了。”“你怎知道是流民幹的?”張耀信手拈起一根草含在嘴裏。史鐵分析道：“但凡流民過境，猶如蝗災瘟疫，什麼都不留下。尤其是日常起居用品，你看這寢席，連氈褥都被拿走了，可見這幫人多窮苦。”張耀點點頭：“若不是實在過不下去了，誰敢搶兵營之物。”“而且他們人肯定不算多，你看這哨所能有幾匹戰馬，糧草也沒全拿完。”史鐵指揮著騎兵把屍體抬出去掩埋。張耀看了看四周，沉聲道：“一路上來都見到人影，難道繞到山陽處南下了?”想到這，他緊了緊頭盔，對著史鐵說道：“走，出去轉一圈看看。”轉臉又對其他人道：“你們留下休整，但不可生火造飯，都警醒著點。”
厚厚的雲層遮住了明月，天空中黑沉沉一片。張耀和史鐵在馬上舉著火把，正四處查看。張耀忽然搗了搗史鐵，史鐵抬頭看去，就見一株幹枯的楊木上，一絲毛絮隨風擺動。二人過去看了看，史鐵撚著毛絮，臉色開始變得凝重起來。張耀瞅著眼熟，但是一時沒想起來在哪見過。正沉思著，前麵隱隱傳來一陣喧嘩，似有煙霧寥寥升起。張耀一拽韁繩，縱馬向前躍去，轉過山腰，眼前的景象讓他吃了一驚。
隻見數十個人，有的在馬上翹著腳，有的則生火烤肉，有的則飲著酒。幾人都身著毛色上衣，頭戴錐形帽，腳下是清一色的皮靴。史鐵也趕到了，看了一眼就驚得脫口而出：“匈奴人!”張耀聞言也是一顫。腦海中瞬間浮現起幾年前於夫羅劫走叔父的情形。隻是此地離上黨如此之近，又是臘月時節，壓根沒想到邊陲塞外的匈奴人會在這裏出現。
一個小個子匈奴人看見了他們，立即起身指著他們叫了起來，兩側的密林中又湧出數十個匈奴人，紛紛叫嚷著上馬引弓。張耀不敢怠慢，肩膀一聳，卸下長梢弓，順手帶上三支箭，穩穩地拉開。匈奴人也不敢衝過來，隻是舉著馬刀，來回調轉馬頭，遙遙指著他們嚷著什麼。“說的什麼?”史鐵的聲音有些發澀。“罵我們是豬狗。快張弓，慢慢往後退。”張耀低聲說道。史鐵奇道：“耶，你會說匈奴話?”張耀兩眼盯住對方，心急如焚，嘴裏罵了一句：“****嘴，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問這個，快點抄家夥!”史鐵撇撇嘴：“唔，你真是博聞多識。”說話間，幾匹馬朝他們奔來，在離他們一箭之地的地方勒起馬頭，轉身又回到人群中，頓時叫罵聲更甚，幾個匈奴人還直接在馬上站了起來。史鐵輕輕地摘下狼牙棒，悄聲說道：“這是在試探我們。”張耀微不可察地點點頭，手上不敢放鬆，眼見著匈奴人又開始衝鋒，餘光正掃見史鐵慢慢收緊韁繩，心裏著急，壓低嗓門對他說：“你先回去，叫他們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