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一陣徐徐清風,緩緩吹過山崗,花瓣微微打轉,奔流噴薄相撞,仿佛一道碧練直下萬丈,萬千碎葉卷上九天,鏗鏘肅殺好似秋之風霜,細雨綿綿又如春之芬芳。人人屏息淩氣,凝眉傾聽,唯恐打破這飛揚流暢的琴聲。一曲未畢,龐羲禁不住喝彩了一聲:“好一曲高山流水。”隨即發現自己失態,尷尬地笑著搖搖頭。那琴聲似乎也受了影響,從開闊處急轉直下,緩步來到一處桃園,彩蝶上下翩翩起舞,風聲呢喃,山色旖旎。饒是吳懿這般不通音律的人,聽起來也似乎有些說不出的妙處,心底那一泓幽泉也微微泛起了波瀾。
眾人正如癡如醉間,後廳人影攢動。不一會,幾個婢女簇擁著一個妙齡少女步入屏風之後,那少女一身碧綠的襦裙,悄聲問吳班道:“元雄,何人在撫琴?”正在安排筵席的吳班抬眼看見她,連忙道:“阿姊,那是鹿門山的陸皓先生,今日飛升空中的燈籠,便出自他的手中。”少女輕輕點點頭,側耳聽了一會,自言自語道:“手腕剛勁有力,指法舉重若輕,音律極準,卻又毫無一絲滯澀之感。”又聽了一會,有婢女偷偷笑道:“這位公子彈的曲子,怎麼有點像那首《鳳求凰》呢。”少女臉色一紅,悄聲斥道:“快別亂說,今日來的可都是貴客,哪有這麼輕佻。”自己卻忍不住好奇,仔細聽了聽,兩片紅霞便飛上了麵頰。一個大膽的婢女慫恿道:“小姐何不學那卓文君,偷偷見他一麵。”少女輕咬嘴唇,滿臉羞澀的笑容,一顆心隨著琴弦上下波動。“去啊小姐,去啊”婢女們笑著輕輕推搡著她。少女又害羞又好奇,忍不住悄悄探出頭去看了一眼。
陸皓正徜徉在音律的清流之中,耳邊隻聽得一聲低低的驚呼。他不經意間抬起頭,一雙聰慧的眸子正凝視著他,像那黑夜中最亮的星光。陸皓的心中,仿佛有萬朵鮮花同時燦爛地怒放,耳邊似乎隻剩下清朗的風聲,眼前是一片如茵的草地,那對眸子閃著炫目的光華,是天邊的一朵彩雲,是人間最美的風景。他一下站起身來,微笑著走了過去張開了雙臂,一邊輕聲喚著:“吳雪,你來了......”
“皓兄,皓兄,陸皓!”直到被驚醒,陸皓才發現眼前的少女已不見蹤影,他掃了一圈,孔明在一旁抓著他的衣襟,大聲喊著他,龐羲和劉璋不約而同地捋起了胡須,身後,吳懿滿臉狐疑地看著他,對麵,吳班雙手叉腰,一臉戒備。陸皓回過神來,胸口的玉佩火熱得發燙,燙得他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舒張開來,十分熨帖,一顆心仍然砰砰地跳個不停。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可是眼前隻有那對眸子,在腦海裏不停地轉啊轉。吳班上前一步攔住了他,警覺地問:“這位公子,意欲何為?”陸皓看著他那嚴肅的臉,想解釋,一開口卻成了:“吳雪,我是阿博......”眾人麵麵相覷。孔明猛地晃著他:“師兄你怎麼啦,發癔症了嗎?”陸皓猛地驚醒過來,看著眼前尷尬的局麵,白皙的麵孔漸漸有了些紅暈,一時間,氣氛有些凝固,人人沉默不語。
這時,一直端坐上席的吳老夫人突然開口了:“罷了,這位公子,過來讓老身瞧瞧。”陸皓趕緊過去行了個大禮。老人仔細端詳了陸皓一陣,歎道:“談吐風雅,舉止有度,公子實乃真君子。”接著話鋒一轉:“適才見公子撫琴,頗有司馬相如之遺風,隻是我這裏比不上卓王府氣派,所操之琴也非是那綠綺。今日乃老身賤降,想來公子怕是認錯了人,走岔了地方吧。”陸皓一驚:“今日是夫人壽誕,是晚輩唐突了,還請夫人見諒。”吳老夫人微微頷首,轉而問道:“你認識我家吳雪?”一聽到這個名字,陸皓心中便是一陣激蕩,好容易才平複下來,對著吳老夫人一拜,不卑不亢道:“實不相瞞,晚輩傾慕小姐已久,適才一見,驚為天人,冒昧之處,請夫人多包涵。”
他一語既出,吳班和吳懿都有些驚訝,也有些說不上憤怒還是震驚的感覺。劉璋和龐羲對視一眼,目光中寫滿了稱讚。老夫人看在眼裏,慈祥地笑道:“既如此,我也不便攔著,隻是此情此景,怕是不好相見。我吳氏一族,在這成都,倒也算是個名門大家,往來之人,非富即貴。你若是有心,要先得了益州牧的青眼才好。”說著看向劉璋:“使君何不考量一二,待他封官拜印,再來我府上,與我說這門親事如何?”劉璋高舉酒杯:“璋何其幸甚,有緣見證一對才子佳人,共成佳話。”吳老夫人又看向吳懿:“孫兒看可好?”吳懿一臉無奈,悶悶地說道:“既是祖母開口,不妨給他個機會。”“好,陸皓,你看可好?”老夫人微笑著看向陸皓。陸皓壓抑著激動的心情,深深地一拜:“晚輩謝過老夫人了。”吳老夫人開懷大笑,似是十分欣慰。眾人紛紛舉杯,大廳內又熱鬧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