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嘩”巨大的衝擊,讓陳霽隨著船身猛地一震,差點翻進了水裏。他驚惶地抬頭,才發現走軻的側舷已經被割開了一個大大的口子,河水正突突地向上冒著泡,頃刻間船板已經被吞沒了大半。
說是走軻,其實比舢板大不到哪去,隻是人人都做棹夫,取個形似而已。猝不及防之下,陳霽嗆了幾大口河水,嘴裏一陣腥澀。他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子,耳邊就像炸開了鍋一樣,人人驚呼“瘋子”,接著一個個撲通撲通跳下河去。
轉臉一看,一艘大船劈波斬浪,正從他眼前飛速駛過,船頭包裹了一層鐵甲,像一把鋒利的匕首,十分尖銳。船板上沒有掛旗,要離和另一人站在帆下。那人全身披掛,細眼環須,臉上一道深深的刀疤,正漠然地看著他們。
來不及想清楚發生了什麼,就見另一艘走軻被攔腰斬斷,船上的人紛紛落水。剩下的幾艘小船見狀不好,人人都拚了命地劃著漿,想避開這水中利劍。大船毫不費力地趕了上去,挺著船頭,或撞或衝。不一會,六艘走軻隻剩下殘破的軀殼。水麵上漂浮著一個個腦袋,都在破口大罵著。
大胡子蘇力也跳了下去,在水中撲騰著。他出身青州,本就不諳水性,此刻在水中一上一下地飄搖。被擠下水的陳霽見狀趕緊死命抓住了一截船板,雙腳拚命地向上蹬,想把整個身體趴在木板上。這群斥候營新人,多來自江南,水性嫻熟。像陳霽和蘇力這樣的旱鴨子確實少見。隻是此刻狼狽落水,人人都是一腔怒火,恨不得把要離從船上揪下來,灌他幾大口水問個明白。河水像是在釜中煮沸了一樣,白浪翻滾。
正在這時,有人突然驚呼:“有大蛟!有大蛟!”一腦袋疑團的陳霽還沒理清現狀,就看見一段枯樹幹泅到蘇力身邊,突然裂開樹皮,一張血盤大口猛地夾住了他那肌肉隆起的大臂。還沒等他喊出聲,四肢已經被另外幾隻惡蛟張嘴鉗住,狠命向外一拽,甩著蛟頭來回翻滾。原本清澈的河水一瞬間被染得通紅,鮮血隨著漣漪向外漾開,像一個不斷擴大著的馬蹄靶心。陳霽看愣住了,眼見著蘇力的軀體一瞬間便散落成幾段碎肉,腳下卻一陣陣發沉,怎麼也使不上勁。不知是誰發了一聲喊:“快上岸!”人人爭先恐後地向岸邊撲去,水花四濺,哭喊震天。陳霽猛然一驚,來不及細想,也跟著張開雙臂,兩腳慌亂地拍起巨大的水花,不顧一切地向岸邊撲騰去。還沒等他遊出幾步,幾個精瘦的的漢子慌張地從後麵趕了上來,其中一個回頭看了他一眼,眼裏閃過一絲狠戾,猛然一腳踹在陳霽的胸口,幾乎把他直接踩進了水裏,借著推力,縱身向前躍去。顧不上喊疼,陳霽再度掙紮著把頭露出水麵,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四下裏也不知有多少惡蛟潛伏其中,他驚恐地拍打著水花,愕然發現自己正泡在血水中,一眼望不到邊。水腥氣夾雜著血腥味,攪得他腸胃一陣陣痙攣。已經有一些人踉踉蹌蹌奔上了河岸,剩下的都在前方一沉一浮,身上“咕嘟嘟”冒著血泡。陳霽心裏一緊,扭頭一看,身後已經沒有一個人了。驚駭之下,他慌不擇路,跌跌撞撞地攀住了大船的船舷,本能地向上爬去。耳邊隻聽一陣弓弦響動,一支白羽大箭擦著他的肩頭飛入水中。肩胛一陣劇痛,陳霽咬著牙向上掃了一眼,刀疤漢子正搭上箭,瞄準了他。
一陣寒意掠過陳霽的心頭,愈發讓他感到絕望。雙手一鬆,陳霽重新掉入水裏,埋著頭撅著腚,雙臂發瘋般劃著水,腦中隻有一個念頭: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似乎是被他鬥誌感染,岸邊已經近在眼前了。“就差最後一步了”陳霽咬著牙,用盡全身力氣最後向前一躍,就聽到後麵一陣咬牙聲。“啊!!!!!”壓在心底的恐懼徹底爆發了,陳霽紅著眼,奮力趴到了岸邊,不敢回頭,一口氣向前爬到了人群中,活像一隻剛出水的大蟾蜍。岸邊橫七豎八地攤了一群人,渾身上下全是濕漉漉的,都在心有餘悸地勻著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