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不緊不慢地劃過了正當中，曬在身上暖洋洋的。眾人才歇了口氣，要離那瘦小的身影再次出現在了麵前：“正北三十裏，跑。”“****的你瘋了!”有的人氣得想衝上前，被要離身後那一排張弓搭箭的甲兵嚇得生生閉上了嘴。要離掃了一圈，木然說道：“日落之前到不了的，死。”
沒有質疑，沒有觀望，所有人一躍而起，向著山陰處跑去。三月的天，還殘留著一絲寒意。方才在水下隻顧著逃命，河水汗水血水混雜，粘住了衣服，濕透全身，現在邁步一跑，人人方覺得春風如刀割般鋒利。每一個人的臉上，頭上，下擺上，都有水珠大顆大顆地滴落著。“我...我實在...實在跑不動...”剛跑出沒多久，一個瘦高個就累得停下來拄著膝蓋，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話音未落，一道影子颯然而至，揚起馬鞭就是一下。一聲慘叫傳來，瘦高個頹然倒地，背後已是皮開肉綻，鮮血淋漓。馬上的刀疤漢子一撥馬頭，拔出腰刀，一刀砍下他的頭，拎了起來，向著驚呆了的眾人高喊道：“跑不動，就是死!”
空氣中依然馨香撲鼻，道邊的春蘭卻已被鮮血噴得殷紅。如同被惡鬼追趕，眾軍漢噤若寒蟬，發足狂奔。陳霽夾在人群中，隻覺得兩腿越來越重，眼前的景象逐漸開始晃動。肩頭好像撕開了一道小口，泛著白白的肉，不見一絲血色，風一吹便疼得鑽心。他跟著眾人的腳步，“呼哧呼哧”地砸著腳步，聽著背後的馬蹄聲越來越近，陽光把騎士的身形拉得老長，映出了一個正揚起馬鞭的剪影。陳霽心知不好，剛想加快腳步，腳下一跘，眼前一花，“啪”一聲摔倒在地。一頓鞭子劈頭蓋臉砸了下來，陳霽忍著痛高喊：“我能起來!我能跑!”說著硬撐著爬了起來，眼角的餘光瞟到了刀疤漢子正在拔刀，登時覺得大腿繃緊，健步向人群追去。
夕陽西下，夜幕降臨，一輪新月懸在半空。陳霽癱倒在地，兩眼呆滯，胳膊和大腿腫得鼓了起來，又酸又痛，肺腔中一片火辣辣的灼熱，嗆得他幹嘔著，眼淚混著鼻涕，在臉上橫行。四周同樣躺著幸存下來的人，和剛出發時相比，足足少了一大半。經曆了一天的驚心動魄，到現在都還是滴水未進，人人又困又乏，又饑又渴。同樣趕了三十裏路，刀疤漢子臉色如常，率一眾甲兵，依然張弓搭箭，對著人群。
四周沒有一點風，慘白的月光下，前方似乎跳著幾束藍幽幽的鬼火。仿佛是從地下爬出來的幽魂一般，一個影子慢慢飄到近前，矮小的身影顯得格外淒涼。他看著東倒西歪的軍漢，開口道：“前方坑裏有水囊。”
水......
水?
水!!!
所有人的眼神，又活絡了起來。大家看著要離，見他微微一點頭，都爆發出一陣疲憊的叫好聲。人人互相扶持著，奔到了前方，一眼就看見一個碩大的地坑，有三個人那麼高，七八袋水囊散亂地丟放在坑底。無暇細想，陳霽隨眾人跳了下去，發覺腳底有些鉻人。他隨手一摸，手指不小心插進了一個冰涼的孔中，順手提起一看，一個骷髏頭正掛在他手上，咧著牙齒，似乎在嘲笑著他。陳霽嚇得趕緊甩脫了手，細細看去，才發現坑底遍地是森森白骨，在月光下閃爍著詭異的銀光。點點鬼火隨風擺動，飄蕩在四周。
“拿到水的，可以爬上來了，拿不到的，偷喝水的，一律死。”要離的聲音幹巴巴的，沒有一點波動，好像是魚兒脫水死後幹硬的鱗片，又腥又澀，讓人作嘔。眾人抬頭看去，坑邊已經圍了一圈弓箭手，點起火把，將坑底照得忽明忽暗，狀若幽冥。
坑底的人，早已麻木得如同行屍走肉一般，要離一聲令下，便互相嘶吼著撲了上去，扭作一團。有的剛撿起水囊，便被人從背後踢倒，搶了過去，有的快爬出地坑，又被人拉了下來，亂拳擊暈。不一會兒，已經陸陸續續有好幾個人爬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