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是秀才,來自京城,在那個求學盛行時代,他跟著一幫誌同道合的少年來到這個小島,隻為拜傳說中的元夫子為師。
他們的到來,對這個遙遠偏僻的小島來說,無疑是一驚巨雷,因為他們,世代生活在這個消息落後的地方,幾乎沒有見過生人,尤其是有特意而來的生人。
兩種看似沒有交集的人,因為一群少年的意氣相投,開始了不可思議的生活。
他,乃至他們,都以為來到小島,就能成功拜師,以為高人隱士之處,當真如桃花源般夢幻,可生活,卻給了他們很大的玩笑。
他不喜歡這裏的生活,實在是條件太過艱苦。因為小島偏遠,各種蚊蟲數不勝數,每天繁重的尋師和簡單的三餐讓他的胃在每個夜裏都疼痛難呐,他唯一喜歡的,就是在痛苦的時候跑到小河邊,聽靜靜的水流,他覺得,水流的聲音可以轉移注意力,讓疼痛緩解。
他覺得他是傻瓜,隻是為了尋找傳說中的高人,便不顧一切,結伴於此。這種想法以後,他變的很沮喪,每天都刮著一張臉,同伴問他,他隻不作聲。夜裏,疼痛如期而至,他慢慢走到小河邊,坐下,看著星夜,卻沒有詩人形容的那樣美好,他想,也許他不是詩人。他不知道還要在這裏多久才能拜師成功,也許耗盡一生吧。可他京城還有姐妹等待著他團聚。他心裏,還是無限期待學成回家的。躺在小草地上,流淚了,不知道是緣於疼痛還是思念。
窸窣的腳步聲漸漸走近,他有了一絲警覺。不想那腳步聲卻在不遠處停止了,他起身,順著剛才的聲音,躡手躡腳的走過去。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坐在河邊抱膝發著呆,背後看很美好,他順從心裏的想法,走過去。
女孩看著他走近,有一絲害怕,想起身跑,他輕輕說,我沒有惡意。那女孩就真的不動了。有時候緣分來臨時,會給你莫名的信任,那種信任,是最本真的想法。
他在女孩身邊坐下,就感覺到了女孩的不適應。看著她因為害羞而漲紅的臉,因為緊張而不知所以的手,以及因為害怕而發抖的身體。他突然就失禮的笑了出來,在京城並未怎麼接觸過這種年紀的女子,讓他很好奇。
女孩錯愕的看著他,眼裏有因為緊張害怕而憋出的淚水。他瞬間嚴肅了,他不該這樣的。
你叫什麼名字?他望向女孩。女孩小心翼翼的說著:…小…汐…。緊張帶著顫音使得吐字不大清晰,奇怪的是,他卻聽懂了。然後自顧自的介紹自己,我叫唐昀。看她一臉迷茫的樣子,他拉起她的手,在她手上一筆一畫寫下“唐昀”。他以為隻是普通的認識,可她卻已芳心暗許。
【二】
她是當地農人家的女孩子,封建落後的地方重男輕女極其嚴重,她十歲那年,父母朝思暮想的兒子出生了。傻傻的她也跟著高興,有一天,她高興不起來了。因為父親說,以後弟弟是家裏的中心,讓她盡好做姐姐的責任。
如果帶弟弟是她人生的劫難開始,那她,再遇到他的那晚之前,就沒有結束過。弟弟的逐漸長大,無理取鬧也變得更過分。有一天,她在院子裏照舊洗著全家人的衣服,天很冷,冰涼的水刺痛著她的手,難受異常,一個上午的時光,終於洗完了,她轉身去放東西,把洗好的衣服放在水井旁等待清洗。當她出來的時候,那幅景象卻讓脾氣一向極好的她怒不可遏:洗好的衣服被撒滿庭院各地,沾著地麵的泥巴顯得不堪入目。弟弟卻在一旁歡呼,邊跳邊跑著說,哦…又要洗過咯又要洗過咯…她失了理智,跑過去抓過弟弟衣襟大吼,認不認錯!誰知剛好外出的父親回家,看到這一幕,不由分說地推開她,心疼地抱起弟弟,小心地安撫哇哇大哭的他。弟弟的哭聲越大,父親的怒火越大。趴在地上的她卻依然不管不顧,大聲說著,原本就是他的錯!父親一腳喘過她的肩膀,留下句:你算個什麼東西!便憤怒地抱弟弟出了門。她趴在地上,凍紅地雙手無力撐起讓她起身,她看著明媚的天空,覺得好笑。她知道,自己就算做的再多,再卑微,隻不過是個牲口,在他們眼裏,唯一的子女隻有那個寶貝兒子,才是他們一生的依靠。眼淚大片大片的掉下來,她已經沒了失心裂肺的力氣。她後來回憶,那一刻,她想過去死。
可能是碰巧,也可能是命裏的緣分,在每個難過無力傾瀉的夜晚,她都回選擇在那個地方沉思。她以為,在這個地方,應該沒有人會大晚上不睡覺跑出來,沒想到,還真有一個。
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話語間的閃爍無一不牽動著她懵懂稚嫩的心。她知道她對他的情,已再難自拔,縱使一麵之緣。
情切切如纏綿,日念念如癡語。她開始刻意地等待,等待著他的來臨。一旦認真,便沒有什麼忘卻之類的違心言語。
他剛坐下,一手捂著胃部一手撐地。你很痛嗎?突如其來的女聲著實嚇了他一跳。他回過頭,驚訝了句:你也在啊。小汐對嗎?她有些失落,他的反應她並不滿意。卻還是笑著坐在了他的身邊,看著他。他顯然有些意外,相比於上次,這次居然不再拘謹了,到讓他有些不適應。沉默了一會兒…。看著他一直在胃部不曾放開的手,她還是問了句:很痛嗎?語氣充滿了關心。哦…,還好,就是不大適應這裏的一切,慢慢就好了。他的回答漫不經心。我家有些土方子,下次帶點給你吧!他很意外女孩給他的幫助,對她笑著說謝謝。
【三】
他們的拜師之路異常艱辛,當地人口中根本沒有任何高人隱世之說,一幫學子,任憑著傳說執著走過一條條路,翻過一座座山。
每天如一日的三點一線,吃飯、尋師、睡覺。可謂毫無生機,又何談滿腔熱血意欲學成光宗耀祖。
他們又一天的尋師歸來時,有些體力不支,隨意的坐在田邊路徑,還沒坐定,聽見同伴莫陽大喊:唐昀!有人找你!有些不大相信,來這裏並認識什麼人,順著方向看去,是小汐。她遞過來一杯東西:答應你的!也許是好久沒有被人關切了,他有些感動,不過是一句客套話,可山裏的女孩卻放在了心上,他有些不知所以然。趕緊站起來接過,他有些迷茫的看著杯裏的黑湯。想著人家的一片心意,便仰頭大喝了一口,他承認,這是他這輩子喝過最難喝的東西。小汐看著他因為苦而變得扭曲的臉,有些好笑。效果很好的!他聽她信誓旦旦的言語,便再難猶豫了,閉著眼一飲而盡。那種苦澀的味道占據整個口腔使得整個人都痛苦不堪,但礙於她在,又不好表現出來,隻能繼續忍著。她突然從口袋裏拿出什麼東西毫不避諱塞到他嘴裏,來不及驚訝,隻見嘴裏的苦澀正在逐漸化為甘甜,是甜果子!她笑道,就知道你喝不慣,卻沒想到這樣痛苦,幸好帶了,不然我不曾救你,到害上你了。他嗬嗬笑道,未曾想到言語。唐昀,回去了!莫陽大喊。那你去吧,我先走了。他目送她走開後,唯一難忘的是她轉身時的笑容,她顯得很開心,更多的,像是竊喜…。哎…哎。莫陽用肩頭碰了碰他,我說,你倆不會好上了吧?唐昀莫名其妙,有病吧你,碰個娘們就好上了啊,那上個月,跟你一起散步的秋兒,前天跟你一起摘花的雲兒,昨天跟你…沒等他說完,莫陽急忙捂住他的嘴,小聲喊道,停停停,當我沒說。唐昀白了他一眼,離他遠了點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