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AA製生活吹來AA理財風(1 / 1)

AA製生活吹來AA理財風

生活

作者:薛勝

我今年45歲,我的親娘也45歲。

我沒有暈,的確,我的娘45歲。一眨眼,娘離開我離開這個世界19年了。

我常常對著鏡子,端詳我的麵容,鏡子裏常常浮現出娘的麵容。娘還是那麼美麗。人們都說我們姐妹漂亮,哪及娘的一二。看著,看著,我的眼就模糊了,娘的眼神居然很渺茫。這就是娘得病後的眼神啊。娘平時很健康的,怎麼一下子就得了不治之症?這麼多年我一直在琢磨。

娘45歲時,我26歲。算來娘應該是18歲結婚,19歲生的我。而今我的女兒早超過了這個年紀,還時常撒嬌呢。我不知道,我小小的娘怎麼帶著我度過那艱難的日子。爹常說,你娘結婚三天就給我做了雙厚實的棉鞋。村裏人都誇你娘。爹兄妹7人,奶奶守寡,爹是長兄,娘進了奶奶家門,沒得到一點照顧。娘的病是不是從那時候就落下了呢?

我清楚記得,爹和我們姐弟三人都上班,娘一個人伺候著6畝地。

我本是莊稼人,可是娘不肯讓我幹那些粗重的莊稼活。一次,娘中暑了,可是棉花地又急需噴農藥。我看娘著急,就去幫娘。地裏的棉花被娘照顧得旺盛得很,我背著噴霧器仿佛走在小叢林,右手高高地揚起噴霧器噴頭,左手要不停地給壓力,最要命的是我的鼻炎過敏複發了。我不停地揚起胳膊用袖子擦去流出的鼻涕。娘心疼得要換過我,可是她連站穩都很難。我總算堅持著噴完了一塊地。我的臉和鼻子火燒火燎地難受了好幾天。可是娘天天要站在棉花地噴藥。娘的絕症是不是種棉花時的慢性農藥中毒呢?沒人告訴我。如果是,我情願挨凍也不要娘種棉花。

娘的病究竟啥時候得的?是不是爹把工資都輸完,欠了一屁股賭債的時候呢?那時候一到年節,別人家都喜洋洋的,我家卻總是哭聲不斷,娘和爹吵架的聲音,娘央求要債的人的聲音,和我們姐弟三人看到娘整天流眼淚哭泣的聲音。娘為了我們姐弟三個,將苦水一個人吞下去,沒有和爹離婚。那時候,爹一月15元錢。賭債卻高達千元。娘美麗的眼常常浸滿淚水,仿佛村頭的那口老井,整天水汪汪的。爹愛抽煙,最早是自家院子裏種上兩畦蘭花煙,後來,娘就讓我們跑商店給爹買玉蘭煙。爹的煙癮很大,一直想戒也沒戒了。娘病了,爹卻戒煙了,再不說戒不了的話。我不知道,娘和爹的感情究竟咋樣,說好吧,爹瘋了似的賭,娘哭鬧都沒效果,我那時倒希望娘和爹離婚呢。說不好吧,爹的煙癮竟為娘生生地戒了。

娘不大識字,卻幾乎走遍了半個中國。娘背著腈綸衣服,攀山過嶺去四川貴州賣衣服。我不知道娘有多苦,娘不說。我隻聽和娘一起去的人抱怨自己沒掙錢,娘卻掙了不少,娘隻是笑,不得已才說,我不舍得吃燒餅,我隻吃饅頭,你可常常吃燒雞呢。我的親娘,你掙來的錢都是牙縫裏擠出來的。娘倒是說過,有一次走到一個深山溝,遇到一戶人家,窮極了,一家人就一床被子,娘沒要他們錢,給了三個孩子三件毛衣。娘說,三個孩子太可憐了,我想起了你們。我的善良的親娘。深山裏哪裏有吃的賣呢,娘的病恐怕是積勞成疾得的吧?

發現娘得病是深秋了,天那樣地不憐惜娘,很冷。娘白天帶著我的女兒刮柳條,晚上讓我給她輸液。娘說,別白天輸液,讓別人笑話,胖胖壯壯的能有什麼病。可是娘的痰裏有血啊。我下意識地覺得不好,卻不敢告訴娘。娘晚上不輸液時,就給我女兒做棉鞋。我說,娘,咱明天去保定讓大舅給看看吧,輸了幾天也沒見輕。娘說,等我做完棉鞋再去。我擰著娘說,不行,早看早回來。娘沒說啥,我不知道娘啥時候把我當成了主心骨。也許,娘下意識裏知道自己的病不好吧。

手術、化療,也沒能延長娘的生命。45歲,才是人生過半啊!我45歲的人生,坐在暖洋洋的屋子裏玩遊戲,娘的美麗的生命卻在45歲終結。如今我站在這個歲月的高度回望,我沒辦法救回我的親娘。

娘的人緣是沒得說的。左鄰右舍吃咱家井裏的水,街坊用咱家的拖拉機。娘總是說,咱家欠鄉親太多了,你爹糊塗時,咱家蓋房子時鄉親們都幫過咱。我聽娘的話,所以,我在醫院常常會留看病的鄉親吃飯。我在家時,每天早晨都被來打針的鄉鄰喊醒。

娘這麼好,卻偏偏短命。我常常埋怨老天為什麼讓善良的娘早早地去世。

鏡子裏的我有時候會和娘的影像重疊,我看著娘,也或者是娘看著我,娘的大眼睛盯著我看。我伸出手,冰涼涼的。娘不在眼前。

我今年45歲,我娘也45歲。我對著鏡子問:娘!您能不能活到老,就像村頭的二奶奶那樣的老,也好啊……

責編/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