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一點,現在隻有你的聲音。”張堃隻淡淡地說了這一句話,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就讓石嬌嬌從激憤裏清醒過來,陷入一種動彈不得的難堪裏。她壓抑的不忿變成一聲無可奈何地悶哼,傳進張堃耳朵裏後,變成他手掌上極端無理的安撫性摩挲。
那一瞬間,他們相處間,為數不多的親密觸感全部覺醒,她清晰地感覺到頭皮收縮,寒毛根根站立。“放開,求你放開……”石嬌嬌的語氣幾乎哀求,著急之下,想用自由的那隻手強行掰開,可他握的太緊,之後掰著手掌打顫的份,徒增糾纏。或許是有點厭倦這持續的反抗了,張堃冷淡地說了一句熱烈的話,“你再動,我就抱你。”
效果立竿見影!一直在抵抗,一直在責難的女人,嘴唇囁嚅了一下,死了心般緩緩靠回椅背上。等車廂再次陷入死寂後,司機把前段的燈也給滅了,包裹著這輛大巴的黑夜瞬間侵蝕了它的內腔,將那十幾名無聲的乘客攬在墨色的懷抱裏。
她的呼吸已經沒有一點情緒的起伏,均勻而柔和,也在她沉睡的時候,他才有勇氣再次細細凝望著她,盡管隻能靠窗外微弱的天光。此刻張堃眼裏的石嬌嬌,睡在夜的繈褓裏,安寧得像個純貞的女童。她歪著脖子,精巧的耳垂就要貼近肩膀,她飽滿的額頭抵在粗糲的折疊窗簾上,精巧的鼻尖時隱時現,鼻子下的嘴巴還殘留著入睡前的不甘心,嘴角微微向下。
“傻姑娘,這將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張堃嘴角微微翹起,終於鬆開已經汗濕的手,新鮮的空氣迅速包圍此前不得接觸的肌膚,在封閉的溫室裏也帶來明顯的清涼感覺。她居然睡得這樣沉,即便那麼生氣,睡著了輕易也不會醒。
是這樣頑固的孩子氣啊,或許等她老了,這股被保護完好的嬌憨也不會褪去……張堃聽著女人貓一樣輕微的呼吸,心裏湧起一種愛不釋手,疼愛得簡直不知如何是好!這種感覺冒出來,散開去,脹滿整個心房,讓那僵化的器官歡喜得生疼!他抬起開始降溫的手,想闖過纖細的脖子和靠背之間空隙,將這片沉睡的安寧攬入懷裏。
他的指尖停在她頸部絨毛邊,張了張還是捏成拳頭收了回來:石嬌嬌脖子裏熱乎乎的體溫衝向他低溫的手,他怕不小心碰到,皮膚間的溫差會驚醒她。張堃俯下身,將耳朵放在石嬌嬌的鼻息之下,垂著眼簾,仔細地聽那弱不可聞的呼吸,好安寧。
“嬌嬌……算了,一切都算了……讓我停下來好不好?讓我當你的教書先生好不好?”
石嬌嬌做了一個似有若無的夢,夢中一片混沌,隻有深深淺淺不停旋轉的灰黑,她像是被壓在山下贖罪的猴子,沉重的負擔壓著胸口,越來越大越來越重。但她一聲不吭,因為承認自己的過錯,甘心去承擔一份後果;還因為心底懷著終有一天可以解脫的希望……
漫長的苦行啊,深深淺淺的灰黑,變幻出規則而複雜的幾何圖形,不知疲倦地旋轉。一道白光刺破一切,是不是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