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製的視頻,我戴著口罩,有一定的辨識度。張磊記住了,所以他回國,有他的打算,是易政賢找他,而他的目標,是我。
“如果你要她的命,就不會冒險單槍匹馬。”戒塵轉移了方向,趁勢往前半步,從容鎮定地說,“你不相信找上門的司先生,但是你又很擔心張彬的消息,決定回國後,你通過其他方式聯係了易政賢,恐怕沒有得到滿意的答複,所以你暗中調查,查到司先生,順藤摸瓜跟到這間公寓。”
“找到榮太太,就能找到我兒子。”張磊舉著槍,繞到我身邊,換了一隻手,好讓自己正麵直對戒塵,“榮太太活著,我兒子也必須活著。”
突如其來的狀況,我不知道如何應對,可是戒塵始終不慌不忙。由於張磊繞了半圈,我跟著他移動,不敢太大動靜,生怕惹怒了對方,好不容易側過身,能夠用餘光看到戒塵,就看一眼,我都覺得心安。
紗巾遮住臉,呼出的熱氣將臉頰上的傷疤蒸騰得有些瘙癢,我實在是忍不住,偷偷地用手指撓一下,可是一旁的張磊卻將眼神殺過來。
“額?”我嚇得懵了,晃晃地動了一下,戒塵知道我害怕,安撫地說,“他沒有惡意,你別害怕。”
“榮秉塵,你就這麼肯定,我不會殺了你們?”張磊恐嚇我們,試圖將主導地位抓在手上。
戒塵狡黠冷笑:“你的目的,就是想知道真相,如果殺了我們,你不可能知道真相。”
“我憑什麼相信你?”
“阿彌陀佛。”戒塵立掌合十,淡然自若,“貧僧簡單地說一個故事,一個關於仇恨的故事。”
側目而視,觀察張磊的反應,還以為他不會有什麼耐心,但他並不打算截斷戒塵的話。回國後,張磊利用自己的人脈,查出琛哥的下落,他要弄清楚,為什麼會有人送來這段視頻和子彈,他在公寓外麵守了一天,確定沒有警方,才能現身。
琛哥提議申請警方保護,沒有下文,於是他想安排莫家的保鏢保護我們,也被戒塵拒絕。此時,我見到戒塵波瀾不驚,頓時了然。當我們猜測張磊的目的,全都指向易政賢,而戒塵卻想到另一個可能,那就是他可能會想辦法找到視頻中的“榮太太”,他的確這麼做了。他走進戒塵的局,甘願聽故事。
遙遠的年代,唯有情義長存。那個時候的人,想法簡單,就是盡一切可能地活下去。早前我就喜歡聽外婆講故事,講關於外公和榮爺爺的故事,他們出生入死,並肩作戰,不但活了下來,最後還一起回國闖蕩,榮辱與共,情同手足。如若不然,我哪有資格嫁入榮莊。
戒塵說,他的故事裏麵,有個叫歐銘宗的男人,隨父親逃到台灣,在遠離故鄉的地方落腳紮根,過著清貧安寧的生活。歐家也有親如兄弟的世交,歐父是副官,戰爭結束後保持了軍人本性,對上級更是言聽計從。
歐家本能地依附於濮家,歐銘宗從小耳濡目染,對濮家忠心耿耿,直到濮家被滅門,他也覺得,自己的世界瞬間崩塌。
他一無所有,不敢回國,那個時候,大革命如火如荼,全國各地一片混亂,他回去,下場就是跟濮家人一樣,可是他知道,他不能死,他要留下一口氣。
我寸步微移。見到張磊的臉變換了不尋常的顏色。千愁萬恨堆積記憶中,嘴唇也開始抖索,不知該如何言語。
“仇恨是一把雙刃劍,傷了仇人,也傷了自己。當你放下這把劍,你才看到,雙手沾滿的鮮血,其實並不是仇人的血。”戒塵言談平和,真的就像是說著一個遙遠的故事。
張磊的目光,像是要噴出一團火,把他化成灰燼,但他隱忍著這團火,似乎體內流轉著兩股氣流,不遺餘力地折磨他。
“歐銘宗找到了濮家的血脈,可是他已經改名換姓,成為別人的孩子,不但如此,濮先生的女人也成了別人的妻子……”
“夠了。”一聲叱喝,血氣不順,靈魂激越,忽地,張磊將槍口指向正麵的戒塵,“竟然被你查了出來,你為什麼拖到現在?”
“不要,張伯。”我本能地往前衝,戒塵揮手,冷峻地警告,“冬冬,你退開。”
“張伯,你不能一錯再錯了……”
“濮先生被人陷害,當作間諜抓捕,死得慘烈。”
“何止慘烈,他的屍體被紅衛兵掛在樹上,暴曬三日,麵目全非。”張磊咬牙切齒,“榮致華很聰明,利用那個年代的動蕩鏟除了濮家的人,哼,可笑的是,他越來越好,家族越來越興旺,果然四哥說得對,那件寶物就是吉祥物,擁有它的人,才能翻身。”
“你們知道,單憑一兩個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報仇,所以千方百計潛伏榮莊,從內到外,掌控著榮莊的命脈。”
“殺一個人很容易,成為他的司機,被他信任之後,我隨時可以除掉他,可是雁姐說,真正的複仇,是要將榮莊連根拔起,要讓榮致華這個老不死的家夥,活在世上,看著自己的子子孫孫全都死去。”張磊說著,緩緩地放下拿槍的手,他踱步走出玄關,靠近戒塵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