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
天元十二年八月八日（西元2012年）日本海西側
白芪不知道漂浮了多久，他努力睜開眼，感覺一陣腥澀，他吐出嘴裏的海水。扒拉在一個桌子寬的木板上，額頭汩汩的往外冒血。
白芪依稀記起來暈倒之前的畫麵。自己親自操舵帶領麒麟號後撤，在麒麟號被卷上天的時候，一個領航室的士兵被爆炸的碎鐵削去了整個腦袋，死在自己麵前。然後領航室整個倒轉過來，自己被甩出船艙，昏了過去。白芪感到腦袋一陣刺痛，他緩了緩神，觀察一下四周的情況。
煉獄已經不能形容風暴之後的場景了，各個方向都傳來求救聲和呻吟聲。風中都有著濃烈的血腥味。周圍的海麵上到處都是燃燒的艦艇碎片，還有成堆的殘肢斷臂。借著微弱的火光看到，整個海麵已經被染成了血紅色。墨水般黝黑的海麵閃動著火光的倒影，白芪盯著水麵上影影綽綽的幾團火紅，擦了擦已經流到眼睛裏的血，當他拭完一片血跡後，新的血馬上又汩汩冒出來。他感覺自己現在就像一隻浸泡在血水裏待死的青蛙，艱難地呼吸著每一口空氣。死亡隻是時間問題。
白芪已經下定決心不想活下去。
他想起自己年輕時掉進長江，沉在水底的那短短的瞬間，自己一輩子也忘不掉，那是他對活下去如此的渴望的時刻，包括到現在，自己已經四十五歲，活了這麼長時間，他再也沒有遇到過，有著和那時候強烈想活下去的時刻。自己曾經那麼害怕水，現在卻是一百多條船艦的指揮使。白芪笑了起來，感覺人生真是戲劇十足。
現在周圍的場景就已經宣告了自己的死亡，他作為北海艦隊的指揮使，丟掉了一半的船。自己還有什麼臉麵活下去。
胳膊一陣酸脹，自己的力氣很快就會用完了。白芪眯著眼看著水裏悅動的火光，微弱的呼吸著。他明白，很快，自己馬上要葬身海底。白芪覺得這是自己最好的歸宿。
視線漸漸模糊，周圍的一切都看不清了。燃燒船隻碎片漸漸變成了一團在黑暗中閃動的黃色，月光在水裏的倒影變成了閃動的白色。白芪把眼睛閉上，鬆開了手。他沉入水底，像一個幽靈慢慢地隱去身影，輪廓消失在黑暗之中。
天空是湛藍的，沒有雲。
海水也是湛藍的，沒有浪。
兩天後。
一隻潔白的木船漂浮在海麵上。遠遠看去，天與水交融在一起，如果沒有這條木船，甚至都分不清天與海的交界線。上午的陽光格外明媚，遠處一大群海鷗咿呀呀的越過木船上方。木船就晃晃悠悠地漂浮在海麵上，順著海流兀自前進著。
白芪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溫暖的太陽。陽光十分刺眼，睜眼的瞬間，白芪感到一陣暈眩。他摸了摸臉，居然還活著！猛地起身，發現自己正躺在一條木船上。白芪一臉目瞪口呆。
周圍水天相接，是一個垂釣的好天氣。既沒有殘肢斷臂，也沒有燃燒的戰艦，小船咿呀地漂浮在海麵上。緩緩順著海流前進。一切都是那麼安靜，白芪甚至懷疑起是不是一場夢。根本沒有風暴，沒有剿滅海盜。都是一場夢，自己在出海垂釣，在木船上睡著做的一場夢。
白芪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他在船的一側找到一行小字：
天字四十六號。
這是白鰱艦的救生艇，白芪感到腦袋還是刺痛不止。他隻能不去回想風暴當天的事情。肚子很餓，他不知道現在是何月何日，也不知道自己漂了多久。他隻知道現在很餓。白芪起身在自己躺下的位置翻找著，很快就找到了目標。他把木板揭開，拿出船首夾層裏的一個碩大的油紙包，裏麵包裹著一把短小的漁刀和一段繞起來的魚線。白芪拿出油紙包裏一個小小的布袋，急忙解開。裏麵裝滿蒸熟並且晾好的黍麥，白芪趕緊把黍麥統統倒進嘴裏。貪婪的吃起來。
船的一側突然爆發一條高濺的水柱，緊接著一條活蹦亂跳的魚從水柱裏被扔到船上。海魚痛苦地扭動著身體，白芪還沒有細看。一條更高的水柱又濺起來，一個黑影從水裏蹦躂到船上。
白芪呆住了，由於劇烈的搖晃，他右手拿的黍麥粒散落滿整個船腹。他看到一個高大的青綠色怪物站在船上，死死盯著他。
很明顯，怪物也沒有料到白芪醒過來。它也不知所措的看著白芪。白芪搶先一步反應過來，他抽起身邊的漁刀。慌張地指著怪物。怪物吐掉嘴裏叼著的更大一條魚，急忙邊擺手邊向後蜷縮著。
事情的發展簡直出乎白芪的想象力，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和一隻怪物坐在同一艘船上。
怪物把兩條魚扒拉到一邊，抿了抿嘴。探著腦袋輕聲問道：
“你就這麼報答救命恩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