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邊天上露出彎彎的月牙,梵音看得分明那竟是一座由寒玉砌成的銀亮亮的殿宇樓閣,緊挨著的是幾座金光閃閃的小屋,梵音似乎看到有一顆腦袋從窗戶邊上露出來往下麵看了一看,然後打了一個哈欠合上了窗戶。方才搖搖晃晃的身子現在抖得和篩子似的,梵音身子一軟直接仰著身子倒了下去。
像是躺在一團棉花上,軟綿綿的,清風徐徐吹過,梵音很擔心下一刻自己指不定就撞在哪棵樹上,慌忙抓住前麵人的一片青色衣角站了起來。
西邊天上最後一片紅霞也撤走了,背著手身影屹立的青衣男子將眉宇舒展成淡雅出塵的模樣,側過頭看著身旁驚慌失措的小尼姑,姿態越發端的淡雅出塵超凡脫俗,道:“水文不上煙不蕩,平平玉田冷空曠。飛升上仙得以立在雲巔之上麵對此情此景才會有這高處不勝寒的感慨啊!”
梵音直直地往下麵已經黑透了的虛無瞅了瞅,打哪來的江水!打哪來的田地!
“看看這下麵這凡塵俗世,你是否也會心生感慨?”
梵音看著側過頭的青衣男子拽著他的衣擺很認真很直接道:“我究竟是誰?我從哪來?到哪去?”那個與自己長著同一張臉的黑裙少女與自己到底是什麼關係?執念?六道輪回?慕寒,慕寒?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青衣男子對小尼姑的感慨有些失望,唔了一聲道:“十七公主就算投了個凡人胎也是個有見識的。”
男子這陰不陰陽不陽的怪氣語調梵音已經忍到極限了,不過再怎麼火大,因這對方是個帶法力的也得克製,梵音的手在男子衣袖上緊了緊,一字一頓道:“廢話少說.....行不行。”黑裙少女的話她一句也沒敢忘,當然包括這一句:文琅是什麼東西也配在本公主麵前指手畫腳。
麵前的小人一身破破爛爛的尼姑袍子,玄鏡神尊委實缺德,將十七公主這凡胎的命數放在黴運中泡了這些年,說是為了浸一浸她三魂內的煞氣,瞧著如今麵黃肌瘦哪裏還有曾在魔界中呼風喚雨的戰神神韻。小尼姑光禿禿的腦袋下眉宇微蹙,有幾分耍狠的意思,但出現在這副身體上半分狠氣也沒烘托出來,頗有幾分搞笑。文琅是一個從凡間升入天庭的散仙,升入天道的那一刻是七月七未時末刻,堪堪錯過了神魔大戰的最後一瞬刀光劍影。所以關於魔界十七公主夕染的功力如何讓數百萬天兵天將傷筋動骨如何讓數十尊上神集體抓耳撓腮也隻是後來在魔界邊苦蹲幾天終於等到有幾個魔界子民偷偷出來采購些吃食的時候打探得來的。畢竟是在魔界中號召力極強的十七公主,戰敗乃是惜敗,不敵乃是因為中了圈套。文琅在凡間是以說書為生,他們痛心疾首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他大概還是能掂量個八九不離十的。十七公主夕染在魔界神勇無匹應是真的,但看看現如今,嘖嘖,在凡間這一遭混成什麼樣子了。能對一個曾經叱吒風雲的人物指手畫腳,讓她按照自己的命令行事,紫微大帝這個垂青法讓文琅覺得很受用。
上麵繁星點點,下麵虛無一片,文琅輕輕揮了揮衣袖,好一個倜儻風流,雲頭蕩在了中天之上。
彈指一揮間,他們的眼前,漆黑的夜色中立著一道外延是青色的圓狀光圈,一點點膨脹,膨脹。中間氤氳著模模糊糊的水汽,仔細看去竟像是波瀾壯闊的一江春水。
梵音聽身旁的青衣男子悠悠道:“這是輪回鏡,人道,畜生道,地獄道,魔道,神道,餓鬼道。十七公主想要先挑那一個道練練手?”
梵音直直的目光從那波瀾壯闊的江水裏重新移到青衣男子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上。
“凡塵間有句話說得好,衣錦還鄉,我飛升上仙之前在凡間幾十載雖說混的榮華富貴不愁吃喝但卻沒有如今這般的仙格,我這人一向低調謙恭,但每每想到我足蹬七彩祥雲飛升上天那日一眾父老鄉親含淚相送的目光忍不住垂憐想要去撫恤一二。”
“那一切就從人道開始吧。”梵音看著麵前的青衣男子道,麵黃肌瘦的臉上神色複雜。
原是在凡間混成人精才得以飛升上仙,難怪長得這麼接地氣。他已將一切都布置好,還裝模作樣詢問自己的想法,明擺著不將自己放在眼裏,不過來日方長,看你能牽著本姑娘的鼻子走到幾時!
在穿過輪回鏡時梵音往後頭看了看,漆黑沉沉,那塊山頭那座尼姑廟早已堙沒在了無際的夜色之中。
“我會變成另外一個人,這一世便再沒梵音了,是嗎?”
作為凡人來說她能夠悟到這一層已是頗有慧根,文琅很訝異地看了她一眼,笑了笑,然後攜著她的手一同穿過了輪回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