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期的麵包有鋒利的棱角,刮得胃一陣陣痙攣,我的傷口開始化膿,散發出腐臭的味道,不耐煩地揮開來來去去的蚊子,起初拍死蠕動的蟲子的時候還會嫌惡的皺起眉頭,現在卻可以從容的掐死一隻老鼠。它在手中掙紮,撕咬,尖銳的牙齒劃開傷口,傳染病乘虛而入,稀薄的氧氣已經所剩無幾,我艱難的呼吸,忽然覺得頭暈。
好像有一雙魔掌在用力的揉捏胃部,喉嚨幹渴,意識開始模糊,我看到了慘敗的鬼火,朦朧中一大群女孩圍在一起,也許是有什麼人又倒下了。
這與我無關。
連續五日,門都沒有打開,發燒的我拚命拍門叫喊,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傷口進一步惡化,皮膚一層層往下掉,我隻得自謀生路,把活生生的蟲子吞下去,喝死人的血,身邊的人數每天都在大批減少,他們眼裏滿是絕望,人性泯滅,獸性猶存。
原來他的“不管怎麼樣”是這樣,彌漫著死亡的氣息。
可是我還是比任何人都瘋狂地渴望活下去。
不想死,不想下地獄。
就在我苦苦煎熬和病魔抵死抗爭到想要放棄的時候,我看到了九日不見的陽光,那一刻我以為是幻覺,纖細的手扶住我,開了一槍,槍聲在耳邊轟然炸響,本昏昏欲睡的腦子清醒過來。
“恭喜你,你可以活下去了。”
我可以活下去了?
驚喜湧上心頭,在他臂彎中我再也支持不住,沉沉睡去。
我在醫院裏躺了大半個月,那些神奇的膏藥讓原本千瘡百孔的身體愈合,原本可輕易奪人性命的傳染病被治好,隻是心中的陰霾難以治愈。
出院的那一天,老人和那個少年一同來接我。
他那陰森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粗啞的聲音對我說:“你是在快要死的時候被林救回來的,”他指指少年,“所以你理所應當為我效力。”
他說的淡然,不過這一切也順理成章,雖然我不知道他要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孩做什麼。
“槐少女是遍布世界各地的殺手組織之一,全部成員是二十四個被我收養的小女孩,他們大多在十二歲的時候被送到這裏來接受培訓,你還太小。”
“但是,你有特別強烈的求生欲望。”
“我想寒帶很適合你,那裏的因紐特人都很凶殘,去跟他們學習怎麼殺人,光有意誌是不行的。”
寒帶,是一個永遠是白天或黑夜的世界。
我想北極很適合你。
那裏的人都很凶殘。
言外之意,你要和他們一樣凶殘。
我第一次外出,到這麼遠的地方,坐直升機。
林的臉上像千年不化的雪山,始終麻木的盯著前方,操縱直升機,看著幾千米之遙的地麵,我微微暈眩,火柴盒林立的世界,比芝麻還小的幾乎看不清的人,如今都在腳下,一樣的卑賤微小。
飛機停在了一片蒼茫的冰島雪山上,這片終年嚴寒的大洲,長年累月被冰雪覆蓋。
除了白還是白。
他牽著我下來,細長的手指因為開槍有淺淺的粗糙的凸起,冰涼的指尖在她的掌間有熾熱的溫度。
他用昂貴的皮毛大衣裹住了我,仔細地係好結。
“你是我找回來的殺手,一定要堅強地活下去,不要給我丟臉。”
“你擔心我活不下去?”
“我不知道。”說完這句話,他抱住了我。
擁抱的灼熱隻持續了一陣。
我卻想讓它一直繼續。
想沿著他飛速逃離的軌跡尋覓回來。
他轉身,很決絕的沒有回頭,我跪在原地,捧著他留下的那把匕首,上麵淬著細碎的蛇毒,刀鋒幽藍得象蛇吐出的信子。
魂淡,連把槍也不給我,這年頭還有誰用這麼老土的凶器,我咒罵著爬起來,光著腳踩在冰上,很快失去知覺,心中懊悔剛才不該開口,舌頭都被凍住了。
也許是罵人的報應吧。
這裏沒有皎皎明月,卻一樣有低吼的狼,還有個小女孩。
不用邏輯思考,不是小女孩要殺狼就是狼要吃小女孩。
女孩子凍得嘴唇發紫,身上布滿了血痕,她艱難的呼吸,倒在地上已經沒有意識。
我應該等到狼上去吃小女孩的時候,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可是那一刻我以為我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衝上去揮退那匹狼,我把皮草裹在她身上,手探到鼻尖下,還有微弱的呼吸。
狼又一次湊上來,眼裏泛著綠光,它瘦骨嶙峋,顯然餓了很久。
我捏緊匕首,衝上去,巧妙繞開它尖銳的爪子,卻被強有力的後腿重創,我一刀割下,傷口迅速變黑,像一條細長的蛇飛快地往裏鑽。
卻又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