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先生名束皙，是陽平郡的傳奇人物，以博學多才遠近聞名，專以教書育人為業。祖逖自幼不識書，直到十八歲方被束先生醍醐灌頂，一語驚醒夢中人，開始發奮學習，博覽群書，學業精進，被譽為經時輔國之才。
我跟隨祖逖進入束館，遇到青年遊學同窗桓宣，二人熱情地寒暄一番，桓宣指著裏麵廳堂說道：“我們的父母官老太守裏麵坐著呢。”
“不用說老太守又是來請教前朝文章典籍之類的，十年來都是這樣嘛！”
“這次恐怕是另有深意啊！嗬嗬。”
祖逖進入客廳，拜見長官和老師。梁太守滿麵紅光，端坐廳堂，一見到祖逖就擺出一副長者姿態，連叫可惜“束先生推薦你有經時輔國之才，本郡中正舉你為孝廉，你卻不領情，還在做無業遊蕩，成何體統！良才在野，誰之過？老夫之過啊！”
祖逖陪笑道：“士雅不才，明府錯愛！先生錯愛！”
老太守繼續數落道：“想你祖家原是北地大姓，世代擔任兩千石的高官。你父很早就追隨先王擔任晉王掾屬，還做過上穀太守，家世可是苗正根厚。小子卻不願為國效力，豈不讓你父遺憾。”
祖逖連連稱是，急轉話題道：“祝賀明府治理有功，造福一方，被聖上賞賜一千斛穀！”
老太守嗬嗬笑起來，道：“這麼快大家都知道了。”
祖逖說道：“明府不知，晚輩早在洛陽時都聽到了，這件事轟動京城，朝野上下都在傳頌啊！”
“此事不過是聖上一件普通的賞賜。”
“此事貌似雖小，可以喻大，事因難能，所以可貴；隻因當今世上老百姓最為痛恨的莫過於地方官，民間傳言大凡守、令，隻需一個挨一個砍，十個有九個都不冤。明府可謂是父母官中之佼佼者！”
“士雅真是天資聰慧，稍稍讀書便出口成章。”束皙一旁忍不住笑了。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本官但求自己兩袖清風，現已將聖上所賜這千斛穀分給本郡孤寡貧困戶，讓大家也分享一下皇恩浩蕩嘛。”
我算是看出來了，梁太守名義上是向束皙請教一些前朝典籍，其實更想顯擺一下自己的得到禦賜封賞，所以三言兩語過後便閑坐喝茶了，又開始聊起束皙、祖逖二人的前途。
“老夫老了，這輩子隻能做到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現在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隻是眼下還有一心願未了，就是我陽平郡還埋沒你們這兩大人才。”
“如果張公還朝，束皙當赴洛陽為國效力！”
“據這次朝廷使者講，朝野內外希望張茂森還朝任相的呼聲很高啊！連他的老對手尚書令荀勖也正式上書聖上，要求安北將軍張華還朝，輔佐太子。”
“大約也是聖上龍體欠安，大臣們憂心未來。”
祖逖想到了劉靈所托，說道：“府君明察，其實我陽平郡豪傑輩出，豈止我和老師二人？”
梁柳皺眉說道：“士雅快講給老夫聽。”
“本郡公師籓、劉靈、殷乂、韓潛之流個個都有一身本領，可列入本郡校、尉武官之林，也好搞定本郡治安，為國強軍。”
“自平吳後聖上認定天下統一國家無事，太康元年頒布罷武令，偃武修文；郡裁軍，封國限兵。區區陽平小郡，兵不過五十人，用不了幾個軍官？”
“太平盛世下，未必無隱憂；我老家北地郡及相鄰諸郡，自漢末就有大批氐、羌、匈奴諸胡內遷而來，同我漢人雜居，漢胡屢有爭鬥，我從小就是同胡人打鬥中長大的。長此以往，恐怕禿發鮮卑之亂還會再起，國難思良將，那時還需要馬隆這樣的猛將。”
“老夫怕是看不到那一天了！本朝盛行名士風度，若用劉靈這種粗俗之人，會為同僚恥笑啊！”梁柳不想再談下去，起身準備告辭：“我隻知道現在聖上連頒舉賢令，廣微和士雅，趕緊進入朝廷仕途，莫要埋沒到民間，老夫作為一方父母官就功德圓滿了。”
束皙字廣微。
束皙送走老大人，聽到祖逖來意，點頭說道：“士雅不止是平息了一場紛爭，也是為本郡百姓做了件好事啊！”束皙剛近而立之年，隻比祖逖年長五歲，兩人既是師生關係，也有兄弟情誼，經常是無話不談。
“士雅，當年你僑居本郡時，就被本郡舉為孝廉，你沒有應征；遷到洛陽後，又被司州舉為秀才，還沒有應征；你正是建功立業的年華，卻一再拒絕征召，這是為何啊？”
“老師不也是一直沒有順應朝廷征召嗎？士雅常常想，連老師這般棟梁之才還不能為朝廷重用，士雅區區小才，隻有步大才之後才能有所作為。”
“士雅差矣！我師徒是兩種材質。我出自孔孟之門，而今朝堂盛興老莊之道；為師生性耿介，不善曲從，不可能改弦更張或兼容並蓄；即使入得朝堂，也是曲高和寡！孤掌難鳴。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
“道家務虛，儒家務實；從來都是朝堂尊儒術，隱士求僧道；現在世風倒轉，那些名流反而以國事為俗務，以談玄為高雅。”
“吳、蜀平定，貌似國家太平，但五胡隱患日益凸顯。”
“為師知士雅長處，善於博采百家，貫通古今且喜好交遊；士雅完全可以老莊為進身之階，周旋於名士之林，而為師專心做學問之人，不懂變通，士雅不必步老師後塵。”
“老師諄諄教導，學生敢不聽從，近日回家祭祖，安置老母，然後就奔赴洛陽。”
看來祖逖下決心去洛陽了，祭祖完畢，便修書給兄長祖納，準備啟程返回老家北地郡探望母親。親友們聽說後，紛紛趕來送行。
劉靈得知自己的差事未有結果，便頓足叫道：“除非天下大亂，我劉靈才有事做！”
公師籓長歎道：“我等平民英雄，有誰能賞識？”
二人衝祖逖拱手離去，祖逖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悵然若失。
殷乂冷笑道：“這大鳥哪是塊做生意的料啊，搞強買強賣行，正經做生意賠得沒褲子穿。”
祖逖歎息道：“就因如此，民不能盡其才，常使人有不平之歎，長此下去，國家堪憂。”
告別束皙，祖逖對我說道：“看來我遊蕩的日子要結束了，我要回老家稟明家母，拜會兄長，而後就要去洛陽了。”
“我聽說你大哥祖士言是圍棋高手，名氣很大。”
“他跟您同樣有立言之誌，想必先生很有興趣，願不願意同去一見？”
“如此甚好。”
二
第二天，我們打馬來到中山郡地界，祖逖說道：“中山劉越石，先生可曾聽說過？”
“聽說過，你們齊名，幽冀大才數祖劉嘛。”
“與劉越石齊名的不是我，是我長兄祖納好不好。”
“令兄和劉越石年齡相差甚遠，老百姓會不會傳錯了？”
“我也納悶，這劉越石尚且小我六歲，還是個小屁孩呢？怎會和我大哥齊名？！所以我今天也要去看個究竟。”
我們進入到中山郡魏昌縣地界，一路上找幾個路人打聽，劉家在當地似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且稱他們為漢皇室中山靖王之後，一位老者說：“今天正是劉家二公子越石行成人加冠禮，家裏可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