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吧,劉越石今天才算大人!早知道趕昨天來了,說不定還能戲弄他一番。”祖逖笑道。
我們來到劉府門前,果然是車水馬龍,賓客盈門,十分熱鬧,來的都是本郡衣著光鮮的名門望族。
“哇,行個加冠禮好像州郡縣都派官員來了,好像還有趙王倫的使者,劉越石好大排場!”我讚歎道。
“單靠祖蔭庇護,不算真本事!”祖逖不屑說道。
我解釋道:“劉越石享有如此禮遇,一則劉家先祖尊貴,是漢朝中山郡王劉勝之後,二則是劉琨自幼就被鄉裏名宿都看好他的前程,甚至會超越兄長劉輿,而年輕的劉輿已經在京城混出了名堂。”
“我得親自稱稱他的斤兩,值不值得我祖逖結交。”
中山郡張太守代表官方主持嘉禮,正在朗聲誦讀:“劉家兒郎,金玉滿堂;尊貴門庭,今有榮光。溫潤越石,儒雅俊朗;才堪折桂,助我家邦。”張太守還喚出自己的兒子張賓,與劉琨結交,兩人相對行禮。
這位少年郎就是“算無遺策、機無虛發”的晉朝十六國一流謀士啊!不過此時的張賓看上去有些不禁風寒,麵色蒼白,形容削瘦,不過聲音清亮,眉眼細長微微泛有神光。
劉琨行完加冠禮,向與會親友一一致謝。
祖逖離開人群,站在當庭一顆大榕樹下,目視劉琨款款走來,相互見禮。
“在下久聞大名,竟與我長兄士言齊名,號為後起之秀;早就想看看劉家郎是何人物?但我祖士雅不願同孺子小兒打交道;今日回北地郡老家途中,聞聽劉家二公子成人行加冠禮,所以前來一睹君之容顏!”
“原來是士雅兄,失敬失敬!”
“今日一睹尊容,俊朗公子確實名不虛傳,然俊朗如公子如何兼有雄豪之名?”
“隻是鄉黨錯愛,在豪士祖士雅麵前,自然不敢稱雄豪之名?”
“或許君腰中劍可以為君證明,我們比試一場,如何?”
“刀劍利器固然為豪士所鍾愛,然則雞鳴狗盜之徒也競相使用。內心雄豪,方能包容萬物,氣吞山河!”
“每當我舞劍,內心裏自是豪情萬丈!”
“內心之雄豪,刀劍可以表現,詩歌更可以抒發,請聽在下吟詩一首,左手彎繁弱,右手揮龍淵;顧瞻望宮闕,俯仰禦飛軒!
祖逖拍手道:“這難道就是豪士的最高境界嗎?我以前懂得用劍抒發豪士的情操。越石兄弟正是我要找的知己啊!我們文武珠聯,必然天下無雙!”
“吟詩舞劍水乳交融,才是豪士的最高境界!還望士雅兄多指導在下劍術。”
“沒問題,在下要向越石兄弟請教詩歌了。”
兩人漸漸地相談甚歡,開始相互以“卿”稱呼對方,祖逖招呼我近前,介紹給劉琨。
“大丈夫在世,不過揚名立功,報效國家,光耀門楣。故此要仰仗先生史家之筆,流傳我不朽之名!”
“在下與士雅、越石同遊,三生有幸啊。”
“今日如此開心,一起喝酒去。”
劉琨邀請我們就近來到城郊一家酒肆,雖然是楊木圍牆,茅草為蓋,卻也是簡樸幹淨。門前酒壚有一綠衣美女坐鎮,當眾沽酒買賣,使得這座鄉間酒肆大放異彩。店主看見我們過來遠遠招呼,一直迎下店前的台階。一邊招呼貴客裏麵請,一邊說道:“原來是劉越石大駕光臨,本店有新到鮮卑姑娘招攬生意,讓她給各位爺多倒幾杯酒。”
“好好,讓胡姬上好酒來,我們弟兄今日喝個痛快!”劉琨拍手道,又對祖逖道:“士雅兄桃花運真好!”
祖逖哈哈笑道:“這胡姬大眼睛、高鼻梁,是眼下非常受人追捧的鮮卑女;不過大眼妹不是我的菜。”
店主待客人坐定,親自抱過來一壇好酒,胡姬便離開酒壚,款款過來,欠身行禮,隻見她滿頭黑發編成小辮鬆散披落,一雙湛藍的眼睛還有幾分稚氣,眉眼光彩,膚白細腰,淡綠衣裙,低眉垂首坐在酒桌下位,專為貴客斟酒。
“美女陪酒,酒不醉人人自醉啊!”祖逖笑道,與劉琨連連對飲。兩人興致勃勃談起了建功立業之事,聽說祖逖近期要去洛陽應召,劉琨拍手說道:“真巧啊,我父今日也來信,讓我行加冠禮後到洛陽發展,我兄長早就催我了,隻是我母親一直不放心我過去。他日我們結伴同行,如何?”
“如此甚好,我們同去。”祖逖也拍手讚同,兩人一開心又一大碗酒入懷,二人棋逢對手,都是好酒量。
我跟著二人也喝了不少酒,不過我有很多興趣在那美麗的胡姬身上,她的身世謎一樣吸引著我。我問道:“美女,你家在哪裏,怎麼會來到這裏啊?”
“俺沒有家,唯有兄妹二人相依為命四處漂泊。”
“你父母呢?”
“奴家父母這兩年相繼病世,隻因沒錢醫治。如今俺兄長又病了。。。”
“你們胡族都這麼窮嘛?”
胡姬點點頭,低頭擦起淚來,或許我這三言兩語勾起了她的傷心事。劉琨滿滿滴同情,遞過去一方手帕給胡姬擦淚。祖逖笑道:“越石動了情啊,不如買她回去做丫頭。”胡姬聽得清楚,抬起淚眼望著劉琨,眼裏是滿滿滴希望。
劉琨問道:“請問姑娘芳齡。”
“奴家十五歲。”胡女答道,遂又強顏歡笑,笑中還有些羞澀。
劉琨凝視胡女,吟詠道:“虹梁照曉日,綠水泛香蓮;如何十五少,含笑酒壚前?”
不想胡姬竟然和詩作答:“烏雲籠白日,雨打並蒂蓮。花開正年少,流落君子前。”
滿座客人十分驚訝,劉琨拍起手來,問道:“你兄妹是做什麼的?”
胡姬答道:“兄長善於撫琴,也會吟詩;奴家喜歡胡笳,也跟兄長學著作詩。俺二人賣藝為生。”
劉琨道:“可否喚令兄過來想相見。”
胡姬立時淚流滿麵,道:“兄長正在店內養病,已經花光身上積蓄。因此奴家在此當壚沽酒,抵償住宿費用。”
我真心表示同情:“一場疾病就能讓人家破人亡,真是可憐!”
祖逖說道:“想哭就哭吧,莫要強顏歡笑了。”
胡姬以手帕掩麵抽泣了一兩聲,稍稍止住淚水,在場者無不動容。
劉琨沉默片刻,說道:“這樣吧,你既然擅長胡笳,胡笳也是我所愛,請你演奏給我聽,若打動我,當贈銀百兩。”
祖逖笑道:“你若打動我兄弟,我加上百兩。”
“奴家多謝公子成全。”胡姬感覺到了希望,自隨身帶的錦囊中抽出來一隻蘆葦管三孔胡笳,悠悠地吹了起來,音色圓潤深沉,如泣如訴。劉琨聽得呆了,待演奏結束,歎息道:“此曲因何而來,讓人黯然神傷,何其悲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