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隨兄長向西往秦地，登隴山升高望遠，五百裏秦川一望無際，山東之人過此莫不悲思。”
“若與卿攜手遊五百裏秦川，其境界讓人向往！”
胡姬蓮臉紅暈，低頭不語。琨哥這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啊！那時候人家兄妹倆明明是餓著肚子去流浪的。不過琨哥也是動了情了，當場打賞一百兩白銀，逖哥也兌現承諾跟了一百兩，做有錢人就是任性並且爽，而我囊中羞澀隻能裝糊塗，忽略掏銀子這環節。
“我兄長性命有救，多謝恩公！”胡姬起身拜謝。
“你趕緊為兄長治病吧，我們也該走了。”
看看天色不早，劉琨不再挽留祖逖；我們走出酒肆，胡姬和店主一直送出來。祖逖與劉琨最後約定時間，笑對我說：“先生是與我同去北地郡，還是先留在這裏等我？”
“我留在這裏等吧。”我毫不猶豫地選擇留下。
“還是劉越石更有魅力，我先行告辭了。”祖逖哈哈一笑，打馬去了。
我們目送祖逖離去，再回頭望，那胡姬依然佇立在酒肆前的台階上，妙在身後是一顆枝繁葉茂的垂柳，被姑娘的芊芊素手折下一段綠茵茵的相思。
劉琨有感再度吟詠：“花將麵自許，人共影相憐；回頭堪百萬，價重為時年。”
胡姬依舊和詩續答：“良人難自許，落花流水憐；一諾重百萬，今夕到何年？”
劉琨衝她揮了揮手，那胡姬揮了揮柳條來回應，畫麵很美，情景交融。
劉琨戀戀不舍轉身離開。我看這對少男少女相互傾慕，詩朦朧鳥朦朧，胡姬年十五，劉郎初長成，兩個都是情竇初開，你情我願，就差一段緣分促成好事。
“恐怕這姑娘已經對公子暗自許下諾言，非你不嫁啊。”
“如果是這樣，恐怕有負她一往情深。”
這胡姬才色藝三馨，拿到今天也是當紅明星；可是兩人這地位太懸殊了，就是今天明星嫁豪門，也難過這道坎，有的過了這道坎也多是始亂終棄的結局；所以說人家琨哥忍著不泡她，還是負責任的表現。
我們回到劉府，有侍女奉劉母命喚劉琨到廳堂。我忽然想起劉琨母親郭夫人也在風雲榜又副頁上，就請求劉琨帶我去見她的母親：“久聞令堂速有主見，巾幗不讓須眉，可否引薦在下一見令堂。”
劉琨點頭道：“琨對母親之敬重超過父親，先生可隨我一見。”
劉母剛剛送走趙王使者，正獨坐廳堂，眉頭緊鎖，顯得心事重重。劉琨向母親介紹我，老人家顯然覺得我有些奇怪，問道：“我們劉家雖是漢室宗親，但都是很遙遠的事情了，皇室的光環早已退去，如今不過是樂官之家，不賤也不貴，能立傳嗎？”
“禮樂征伐自天子出，樂與禮不分，是國家製度完善的象征。樂官世家，自然在崇高之位。況且二位公子更是前途未可限量。”我從容亮出事先準備好的台詞。
劉母顯然對我的一副憨比較放心，點頭道：“謝先生抬愛犬子。”
劉琨注意到母親憂愁的麵容，關切地問：“母親身體不舒服嗎？”
“非也，今有你父親訂下一門親事，把你姐姐許配給趙王的大王子荂，並承諾成婚之日，大王子荂將會立為世子。”
“趙王倫是當今皇上親叔父，現任安北將軍，都督鄴城守事，位高權重；我劉家與他聯姻，是件大喜事，母親為何不樂，是舍不得姐姐出嫁嗎？”
“養女出嫁，早晚的事，但我之擔憂勝過我之悲傷。”
“母親之憂可是源於趙王倫盜禦裘一事？”
劉母點頭，說道：“趙王倫盜禦裘，是當年皇室一大醜聞；被廷尉依法判處棄世，若不是皇上禦旨****，就沒有今日的趙王倫了！”
“此事距今有二十年了吧，趙王並不聞有大不妥之事。”
“由盜禦裘一事可見趙王素來貪婪虛榮，長期在屬國而無善舉於民，趙王的兒子們也傳聞都是紈絝子弟，雖然司馬荂將為趙王世子，我聽說這人向來不做學問，沒什麼良好的德行和出眾的才能。”
劉琨說道：“父親有些草率，應該事先征求母親的意見。”
“你父是一家之主，可以不必征求為娘意見，但是缺乏周全考慮，隻看人家門庭，不管人家品行；可憐我女要受委屈了，我更怕將來連累到我劉家。”
劉琨默然，為姐姐感到惋惜，姐姐劉瑛才貌雙全，聞名全郡，登門提親的人幾乎踏破門檻。
“婚期也定得很急，趙王使者前來催促盡快迎娶，說這樣可使大王子盡快安分下來，這番話更加深了為娘的擔心。”
“母親不必太過擔憂，那大王子荂想來少年輕狂，或許成家後真的會收心養性，專注於仕途正道。”
“我也希望如此，但是也不便對趙王使者挑明，這樣經由趙王爺以為娘所言訓教兒子，對你將要過門的姐姐反而不妥。”
“是啊，那樣做，隻怕那大王子心生嫉恨，報複在姐姐身上。”
“所以為娘安排你擇日護送你姐姐到鄴城，把為娘的擔憂當麵對你未來的姐夫婉言陳述，希望他從此一心上進，並善待你姐姐。”
“還是母親慮事周全，孩兒將盡力說服世子荂。”
“我兒有辯才，且善於周旋，為娘是放心的——我兒準備一下，擇日出發吧。”
劉琨遵命，返回書房，修書一封到陽平郡，約祖逖同行日期提前兩日。
遠行前一夜，雞鳴五更，我跟隨劉琨來到廳堂拜別劉母。劉母執手叮嚀兒子，語重心長：“為娘昨晚一夜未眠，想我女兒日後生活如何，想我兒今後前景如何，思來想去，總有些話交代我兒，兒要銘記心間。”
“母親大人請講，孩兒銘記在心。”劉琨第一次辭母遠行，百般滋味在心頭，忍不住熱淚盈眶。
“你父太過交遊權門，你兄熱衷於虛無之談，都混跡於那些浮華名士之間；兒要看到父兄的不足，少讀老莊，少務虛名，多進真才實學，回歸孔孟之道；這才是真正的立身之本啊！”劉琨勉強忍住淚水，對母親叮囑句句點頭。
劉母這番話，果然思慮周全，很有遠見；不愧是曹操第一智囊郭嘉的孫女。如果劉琨此生自始至終聽從母親的指導，或許就能改變自己的命運，甚至會逆轉國家的命運。
劉琨姐姐劉瑛梳洗完畢出來告別母親，母女倆抱頭哭成一團，劉琨跑到院當中榕樹旁，任由熱淚滔滔。
天光放亮時，劉琨被母親喚進廳堂，母親和姐姐都已止住哭聲，卻都是雙目通紅。劉母拉著女兒的手，對兒子說道：“我就這一個女兒，從今後就交給你了。”
“母親放心，孩兒不惜性命也要保護姐姐。”
“我兒是男子漢，要記得自己的諾言！去吧！”
我這旁觀者也頗為動容，想想古代女子也真是可憐，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這輩子母女可能再不相見，除非死了丈夫才能回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