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款之處,寫的是,琉玉,絕筆。
夏初汐安靜地看完了整封信,直至整封信看完,她的表情都沒有多大的變化,隻是捏著紙張的手越來越緊,嫣紅唇瓣逐漸褪去了光澤。
她麵無表情地將信封傾斜向下,另外一張紙從裏麵飄落下來,如她信中所說,是她寫的自白書。她將所有的罪責都攬在身上,甚至連自己的死亡都找到了很好的借口。
這個傻姑娘,她知不知道,她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卻忘了為自己找一個犯案的借口。她毒害蕭芸菡,為的什麼?她陷害她,為的又是什麼?
這樣的自白書呈上去,隻會更加增添了她的罪責,並無法保她周全。一個犯案之人,最重要的是他犯案的目的,除非是精神錯亂之人,否則都該是有目的的。
而這樣的目的夏初汐可以有,溫嬪可以有,後宮的任何妃子都可以有,可她隻是一個小侍女,將這樣的犯罪動機安在她身上,著實牽強了些。
夏初汐淡淡地將目光落在紙上,小巧卻稍顯稚嫩的筆觸,卻顯得清楚柔和,像極了她的人,唇邊始終綻著那一抹略微含羞的笑意。
她不知道,一個韶華女子是在怎樣的情況下寫下這封絕筆書,她當時的心情是絕望,是悲傷,還是釋然?她可曾在臨死之前悔恨過?即便到死,她仍舊在保護那個救了她卻又殺了她的人。
夏初汐想,或許臨死之際,她是害怕過的,求生是每個人的本能。當她麵臨死亡的那一刻,她肯定是害怕的,所以她掙紮過,卻又心甘情願地永遠闔上雙眸。
“青闕,你看過信了?”夏初汐頭也未抬,聲音淺淺淡淡,如平靜湖水上蕩漾的細小波紋。
“是。”青闕也毫不遮掩,她無法肯定裏麵裝了何物,若又是另一個陰謀該怎麼辦,所以,在呈給夏初汐的時候,她就仔細檢查過了。
隻是結果大出她的意料之外,卻是琉玉寫的保全公主的方法,紙上凝聚的是她無盡的歉意和愧疚。或許公主說得對,琉玉確實是真心待她的。
她將信呈給她,隻希望她能從這場陰霾中走出來,變回那個雖然瘦弱卻堅強地不願服輸的女子。這樣的女子該是明媚的,不會被任何事情打倒。
“你其實是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的,是麼?”夏初汐終於抬起眸看她,眸色一如看信之前一般波瀾不驚。
“是,青闕幾日前查過,琉玉曾被蕭貴妃所救,並將她安置在溫嬪身旁。”青闕坦然地迎上她的目光,輕蹙眉道。
夏初汐的臉終於有所鬆動,她問,“你這幾日不在,就是去查琉玉的來曆?”雖是疑問,卻是肯定的語氣。
青闕點了點頭,眉間微惱,道,“隻是還是太遲了。”
琉玉的來曆被掩蓋得很好,她幾經波折才查探到,可惜,等她查到回來時,事情卻已經發生了,她根本無暇做好準備。
夏初汐平靜的眸色有暖暖的流光湧動,她一直以為,青闕消失的那幾日,是容華派了她去做事,她沒有告知她一聲便走了,讓她的心裏頗為受傷。卻未想過,這一切原是為了她。
她突然想起,年宴之上,她拉住她的手時的驚慌。牢獄之內,她緊緊跟隨其後,得知她發燒之時的焦急。承乾殿內,她擋在她的麵前,一掌襲向欲要致她於死地的溫嬪。
她一直以她是容華安排在她身旁的眼線,她不肯信於她。饒是她為她做了多少事,她都無法剔除心裏的芥蒂。她處處提防著她,不想有一天自己會敗得一頭霧水。
夏初汐抿唇嘲諷地笑笑,她真是個自私的人。她隻想護自己平安無恙,卻對他人的關心視而不見,將他們遠遠地拒之門外,她的心裏其實隻有她自己,她不值得她們如此對她。
就連此刻,她想的都是如何離開皇宮,離開祁國,離開這個讓她滿是心傷的地方。她所想的隻有她自己,隻是她自己。
她起身,走至燭火旁,捏著手中的信,讓它隨著搖曳的燭火燃起來。直至火快要燒到她的手,她才將燒毀的信丟到了火盆之內,看著兩封信在她的眼皮底下化為灰燼。
這是她欠琉玉的,她想要護住背後的人,她就幫她,僅此一次。
“青闕,謝謝你。”她抿唇看著青闕,綻開笑顏。忽如春風襲來,撩起她如瀑般的長發,也吹滅了火盆裏的殘灰。
有些事,該結束了。
天空蔚藍如洗,飄搖的白雲隨風而動,陽光靜好,歲月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