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如洗,碧樹相繞,清風如歌,若水年華。
一抹白色的身影恍然出現在密林之中,隨著而來是逐漸清晰的馬蹄聲響,蒼勁而有力,卻不免顯得有些淩亂。
夏初汐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隻是覺得這樣乘著風的感覺可以驅散她心中不該湧起的念頭,那些煩亂,她無法理清的情愫。
她喜歡輕風掠過她耳際時的感覺,似母親拂過她焦躁的心間,暖暖的,卻不灼人。她的速度逐漸地緩了下來,卻不知不覺間,已走出了東邊的森林。
橫亙眼前的,是連綿無邊的山脈起伏,似是沒有盡頭,一直延伸到天邊而去。山脈與她所站的地方隔著一座陡峭的懸崖,石子掉下去,長久都聽不到回聲,可見這座懸崖是深不見底的。
周圍的空氣寂靜極了,連西邊熱鬧的打獵聲都隔斷了。雲霧繚繞在崖底,氤氳著看不到底下的景色,卻幽幽地泛著深寒的冷意。
夏初汐的心早就在方才的奔跑中冷卻下來,驅散了心間的陰霾。此刻的她,心間一片寧靜,就似這方景色一般,安靜而淡遠。
身後毫不意外地響起了馬蹄聲,她知道,容詡一直跟著她,想來,青闕也必定在不遠的地方。她比容詡更加了解她,知道她需要安靜。
容詡一來就看到她站在懸崖邊上,白衣飄飄,衣袂飛揚,氤氳隻淡淡的霧氣,如仙人墜入了凡塵。乍然一看,著實飄逸而好看,可此刻的他卻嚇出一身的冷汗。
他飛身上前拉住了夏初汐的手,將她拉離懸崖遠一些,方才停下轉頭對著她劈裏啪啦地一頓說教,“夏初汐,就算皇兄如此待你,你也不能輕易尋死啊。死算什麼本事,有本事你把皇兄搶回來呀……”
“不會。”他的說教被夏初汐清冷地打斷,她抬起清澈如水的雙眸,就這樣堅定地看著他,她說,“容詡,我不會去搶你的皇兄的。還有,我不會尋死。”
那雙如水的眸子中溢滿堅定,如磐石一般再不可轉移。韌草如絲,卻堅韌難摧。她的話語飄散在風中,隨著風掙脫了桎梏。
“初汐,你不要衝動,皇兄他這樣做是想讓你生氣,吃醋的,我看得出來他是喜歡你的。”容詡略顯慌亂。
“容詡,你還是不明白。”夏初汐幽幽地歎了口氣,背過身子走到草地上坐下。
容詡怔愣一瞬,大步走到她身邊,情緒有些失控地說道,“我確實不明白,明明你們兩個互相喜歡,為什麼不能在一起?為什麼要錯過這樣的機會?”
他們知道嗎?他有多麼地羨慕他們,即使兩人都在賭著氣,可至少,他們還在彼此的眼前,還可以看到彼此,可以感受到彼此。為什麼一定要等失去之後,方才悔恨當初呢?
他的眼眸黯淡無光,如今的他像被陰影斂去了他身上的陽光,變得陰鬱而頹敗。他頹然地坐在夏初汐的身旁,眸中氤氳著痛苦。
夏初汐沒有轉眸看他,隻是目光迷離,緩緩道,“容詡,你知道嗎?在春獵之前,我曾答應一個侍女說,如果此次的春獵我能隨行,必定會帶上她。她當時快樂極了,那是我見過最質樸,最甜美的微笑。”
她笑著,笑容裏卻有太多的苦澀。棲身於樹上的青闕將一切看得清晰無比,清冷的眸中隱隱動蕩。
聽到夏初汐這些不找邊際的話語,容詡終於抬頭看她,不明白她說這些是何用意,但還是順著她的話問下去,“那個侍女,是青闕麼?”
“不。”夏初汐笑笑著搖搖頭,說道,“青闕太過沉穩,喜歡將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掩藏在心底,她是個外冷內熱的姑娘,就像冰山下的火種,蘊藏著無限的熱情。”
她看出容詡迷茫的臉色,話鋒一轉,道,“我說的侍女,她叫琉玉,是個溫婉而怯懦,年方十五的女子。在她的麵前,我時常會覺得,自己是一隻大灰狼。”
夏初汐說起這些的時候,時光仿佛倒回了那些相處的時日。她的眸光裏流光溢彩,盈盈似水一般。
這樣安靜的氛圍裏,夏初汐的嗓音時而輕柔時而低沉,像時緩時急的湍湍溪流,輕輕地訴說著那一個徹底摧毀了她的故事。
容詡屏息凝神,聽著夏初汐平緩的語調,淺淺的壓抑,似一個輪回那般漫長的時間裏,結束了她的故事。他卻久久無法回神,目光呆滯地看著她依舊淺笑的臉。
她是笑著說完這樣一個故事,像是在訴說著別人的故事一般,不痛不癢。容詡卻仿佛清晰地看到,她對容華的感情,在那一刻,已走入了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