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闕對於容華會出現在這裏的驚愕不比其他侍女少,但她向來喜怒不形於色,即使是驚訝,臉上也看不出任何的痕跡。
容華不著痕跡地收回手中的錦帕,看了青闕一眼,負手走到門旁,突然冷冷道,“你可知,殺手為何不該有情?”
這樣莫名其妙的問話,青闕卻很清楚容華為何要問這樣的問題。她垂下眼眸,清晰道,“情,乃殺手大忌,一個殺手若是有了情,就注定無法成為最好的殺手,最鋒利的刀。”
“你知道最好。”容華的聲音又恢複成一貫的冰冷,仿佛方才的落寞僅是幻影,在眾人麵前的,依舊是那個眾國忌憚的祁國君主。
在容華眼中,青闕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當初,是他讓她前來伺候夏初汐,並且監視她的一舉一動。如今,夜華宮裏已是人去樓空,她該回到原來的地方去。
青闕聽了他的話,垂眸不語。她向來惟命是從,對他的命令從不抵抗,可這一次,她卻無法輕率地做下承諾。這夜華宮裏,有太多的記憶,有太多的溫暖,她舍不得離開。
這樣的生活過得習慣了,她突然地就害怕起以前的生活,那種刀口舔血,每天都活在漫天血腥中的日子。她看著夏初汐的時候,會忽然地覺得自己的雙手很肮髒,滿是血腥。
“魅,你不該動情,可朕,又何嚐可以動情呢?”墨黑的瞳眸是如夜一般的顏色,容華似乎在喃喃自語,又似是在告誡青闕和自己,他們的身份,都不是可以動情之人。
那一聲“魅”讓青闕的身子不由地顫了顫,她有多久沒聽到這個稱呼,久到她自己都快忘了,自己曾是流傳三國,傳說中殺人於無形的頂級殺手,魅。
她該雙眼冰冷,身形迅捷,殺人如麻,不會動一點惻隱之心。她該毫不留情地揮出手中的暗器,看著目標一個個倒在她的麵前,而她的眸中始終隻有冰冷。
世界應該一直都是陰暗的,她伸出雙手也觸摸不到陽光,可為何要讓她觸摸到那縷微弱的陽光,讓她開始厭惡陰暗?
其實世界本就沒有所謂的應不應該,你所認為的應該,在下一刻可能就會變成了不應該,而你認為的不應該,也可能轉眼就變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凡事不要過早地下定論,因決定事情變化的往往是高高在上的神者,而他們的心思,又豈是那麼容易猜透。
“皇上,魅知自己的本分,絕不背叛皇上。”青闕低著頭,眸間幽深,袖子中一直藏著她殺人的工具。
她想,如果懸崖邊的一戰,她有足夠的暗器,就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夏初汐在她的麵前被劍所傷,更不會讓她跳下懸崖。她心中的愧疚,一點不比容華少。
屋外淅淅瀝瀝的小雨逐漸停了下來,天空依舊是陰陰沉沉的,看不到一點日光。經過雨水滋潤的綠葉越發地顯得青翠欲滴,像蓬勃發展的生命。
容華的唇邊漫上笑意,眼底卻幽深一片,看不到任何的神采。不知道是對青闕的回答感到滿意,還是對突然轉好的天氣感到滿足。他是個難懂的人,一直都是。
青闕跟在他身邊多年也未曾看透他的心思,夏初汐說他是世間最清醒的人,他明白自己要做什麼,該怎麼做,也不會被任何的感情牽絆。
她說的或許是對的,他比任何一人都適合當世界的霸主。有的時候,她會覺得,容華的心比她還要冷,那是一顆多麼堅不可摧的心。
在她沉思的時候,容華已踏入院中,下過雨的空氣格外的清新,風吹來帶著一股淡淡地花香味和泥土氣息。他站在院中,不知為何,青闕竟覺得他的背影有些落寞。
容華的目光被泥土上的一株小植物吸引去了,那是一株剛剛發了嫩芽的植物。微披著柔毛的枝幹上長著幾片細小的葉子,在滿院大樹的襯托下顯得那麼細小而卑微。
他高大的身影突然蹲了下來,幽深的瞳眸微微閃動,手在觸碰到葉子的時候顫抖不已。他的聲音幾乎是顫抖的,含著陰暗沙啞的氣息,他問,“這是什麼?”
聽到他的問話,青闕緊走幾步來到跟前,目光看向地上的植物,眸中掠過驚異的神色。她緩緩道,“這是公主種下的相思豆,沒想到,居然活了下來。”
“她……可有說是從何而來?”容華目光始終不曾移開,臉上的表情僵硬冰冷,身旁像是掠過陣陣寒風。
青闕蹙眉,片刻道,“公主沒說,但是她說,她原本就沒希望它們能活著。”她還記得,她說這話的時候,澄澈的眼眸中是破碎的陽光,既溫暖又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