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盆的血水從裏麵被端出來,在嚴冬酷寒的室外騰起白霧。
莊哥兒不知道裏麵發生了什麼,隻看見很多的人焦急地來了又走,最後連阿爹都到了。
阿爹行色匆匆,腳步還沒站穩就問剛才那個嬤嬤:“夫人怎麼樣了?”
嬤嬤上了年紀,奔波了一路,渾身發抖,顫巍巍地對阿爹說:“侯爺!夫人是頭一胎,本就艱難,又是受了氣早產,太醫說很是危險……”嬤嬤說不下去了,老淚縱橫。
這位嬤嬤是高夫人的奶母,從小看著高夫人長大的,對高夫人幾乎就像對她自己的女兒一樣親。現在高夫人難產,生死一線,老嬤嬤心中焦急又難過。
莊哥兒的父親定武侯徐浩洋果然沒有錯過老嬤嬤特地放出來的話頭,皺了眉,敏銳地問道:“受氣?是什麼人給夫人氣受了?”
老嬤嬤假意遲疑了一下,才支支吾吾地道:“是……大公子。”
徐浩洋反應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大公子”指的是誰,他視線往周圍一掃,習武的人五感敏銳,耳聰目明,隻一眼就看見了縮在陰暗角落裏麵的莊哥兒。他大步走過去,像提著一隻小動物一樣,拎著莊哥兒的領子把他提了起來,厲色問道:“你衝撞你母親了?”
莊哥兒瞪著眼睛,一句話不說,倔強地看著阿爹。
看著那張跟自己小時候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幾乎一模一樣的神情,徐浩洋訓斥的話也說不出來了,隻能歎了口氣,問下人們:“是誰把大公子帶到夫人麵前的?”
周圍的人噤若寒蟬。
徐浩洋是領兵的將軍,一怒之下,氣勢全開,極為瘮人:“大公子從小在外麵長大,今天剛剛回到侯府,規矩什麼的都沒學,我讓你們把他帶給夫人了麼?!”
有小丫鬟頂不住定武侯想要殺人一樣的視線,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顫抖著說:“是夫人……是夫人非要看看大公子的……”這丫鬟的聲音雖然小,可是四周更為安靜,於是就顯得這小丫鬟的話格外清晰。小丫鬟的話說完之後,周圍更是死一樣的寂靜。
徐浩洋歎了一口氣,放下了男孩兒,讓人來把莊哥兒帶走。他聽著妻子在產房中的痛呼聲,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拿我的帖子,去請王院正。”王院正是太醫院的院正,是婦科聖手,要是能請動他老人家出診,夫人與小世子的命算是保下了大半。
太醫院的老院正來的很快,這時候高夫人已經進了血房兩個時辰了,孩子還是沒有生下來。
人命在前,王院正也顧不上那些虛禮,告了聲罪,就進了內室,留下定武侯一個人在屋外。
天是陰沉沉的鉛灰色,就如同徐浩洋的心情一樣,王院正一進去就沒有了聲音,現在已經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徐浩洋有心問問眼下血房裏麵的情況怎麼樣了,又怕自己出聲驚擾了大夫,隻能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
又過了一刻鍾,終於盼到了老院正出了血房,一張嘴卻是噩耗:“尊夫人的情況不是太好,本來就體弱,早產更是耗盡了力氣,老朽已經讓尊夫人含著參片提神了,再過一陣就給尊夫人施針。為了以防萬一,老朽還是要問一句,若有不測,侯爺是要保大人還是保孩子?”
老院正看來是問多了這樣的問題,一句廢話沒有,幹淨利落地把這個殘酷的選擇擺到了徐浩洋的麵前。定武侯卻是頭一回遇見這樣的事,老院正的話把他嚇壞了,七尺男兒“咚”一下地在院子裏當著滿園子的下人,給老院正跪下了。
老人家嚇了一跳,忙伸手去扶徐浩洋:“侯爺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