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馬之耀
再發現
作者:紮西達娃
烏金走進營地,四五十座破爛的帳篷堆擠在這塊像垃圾場似的空地上。剛下過雨,炎熱的太陽騰起的熱浪把營地裏麵所有的氣味從各個角落蒸發出來,人和狗的屎尿味,黴潮的皮革、馬糞、羊皮的膻臊,發酵的酒酸和人體的汗酸,汽油和塑料,野狗的屍體和老人身下透出來的腐爛死亡的氣息,廉價的香水和發餿的殘湯剩飯。他聽見頭頂劃過一陣隆隆的轟鳴,抬眼望去,一架飛機駛過城市上空,將巨大的聲音拖在後麵。接著,營地寂靜得出奇,聽不見一絲生靈的歎息,仿佛飛機的轟鳴把所有的聲音通通吸走了。趴在地上的野狗身上沾著密密的蒼蠅,看不出是在睡大覺還是一具死屍。闖進這座營地使烏金感到悲哀。空空蕩蕩,死氣沉沉,肮髒衰破的一座廢棄的營地不是一個理想的藏身地。但是這裏麵肯定有人,他們也許正從帳篷的縫隙和破洞眼裏窺視他。他站在空地的一塊水窪旁,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一舉一動受到裏麵所有人的監視。他後腦勺裏麵敲鍾似的當當響了兩聲,這是一個預示。一個不知從哪兒躥出來的男孩向他走來,光圓的頭上箍一道汙髒的毛巾,穿一件長過膝的大人外套,像披風似的敞開,裏麵的肚皮上沾著泥漿。男孩嘴裏叼一根煙,手拿一隻紅色鞭炮向煙頭湊去,走近烏金身邊將手一揚。烏金看見冒火花的鞭炮朝自己臉上飛來,他像趕蒼蠅似的一揮把它緊緊握在手中,引火撚的燃燒就像蒼蠅翅膀的扇動使手心感到麻酥酥的。他剛想起這不是一隻嗡嗡叫的蒼蠅而是一隻隨時要爆炸的鞭炮,手掌還沒有來得及張開它就爆炸了,痛得他甩手亂跑,覺得灼燙的手心濕漉漉的,以為炸出了血,湊到眼前一看,是一攤黃綠色的透明液體,再一聞,分明是尿水味。他把炸痛的手緊緊抓在大腿褲子上去追那男孩,三繞兩繞,男孩不知鑽進了哪座帳篷裏。
支撐帳篷的繩索縱橫交錯,被木橛和鐵鉤釘在地上,雨過之後地被雨水泡軟了,有些木橛和鐵鉤把地皮掀起一塊,繩索失去了牽引力,帳篷的一角塌陷下來。烏金用腳把拔起的木橛和鐵鉤重新踩進地裏,這隻能是一種象征,繩索仍舊軟綿綿扯不起帳篷角。他掀開了好幾座帳篷的門簾裏麵都沒人。他隨意地挨個兒掀開。在一座帳篷裏,他看見一個老太婆勾著腰在數一堆古幣,聽見門簾有動靜,身體一拱就把腦袋深深紮進雙腿中間再也不肯動彈,好像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還有一座裏麵有人蒙頭大睡。又有一座裏麵有個姑娘趴在牛毛破毯上獨自玩一副又髒又破的撲克牌。
“,善男子。”他聽見一座帳篷裏有聲音,走過去撩開麻袋做成的門簾。
一個消瘦的女人躺在卡墊上,頭發淩亂,兩隻深凹進去的黑眼眶像是畫上去的一副眼鏡。她身上蓋著各種舊衣服,身邊裹著一個嬰兒。烏金被裏麵一股極其強烈的怪味熏得幾乎窒息。這怪味他從沒聞到過,膻臭腥臊像是一頭怪獸散發出的氣味。
“大哥,我渴。”女人指指對麵。帳篷外的三塊石頭上架著一隻鍋,裏麵還剩小半鍋茶水。
“涼的。”他說。
“沒關係。碗在這裏。”
他舀了一碗遞過去。
“男孩還是女孩?”
女人沒回答。
“這裏麵氣味真受不了,你一定還沒給孩子清除汙穢。”
女人沒回答。
烏金捏著鼻子說話:“娘兒們,英雄我進來可不是給你遞茶水當用人的。我是來找一個人。”
“我男人走了,走了好久啦。”女人說。
“不是找你男人,我找一個叫‘貢覺的麻子索朗仁增’。”
“你找他做什麼?”
“不關你們女人的事。”他鬆開鼻子呼了口氣又繼續捏著。
“他就是我男人。走了有一個月啦。”
烏金知道她在騙人。他看見在她身邊一隻黑色的四方托盤裏盛放著一柄帶黑穗的四棱尖錐,這是黑教巫師念密咒時所用的法器。他知道這女人是個巫師,弄不好會讓他的鼻孔裏流出汙黑的濃血。這時他看見嬰兒動了一下,從繈褓裏冒出一個腦袋,他兩眼中間長著一隻小小的綠色的角,臉上像長滿皺紋般地刻著道道,奇醜無比。原來這股令人作嘔的氣味就是從這頭小怪物身上散發出來的。烏金膽戰心驚捂住鼻子退了出去。
有三個男人站在烏金剛才站過的水窪旁,仿佛在那裏站了很久。他們都很魁梧高大,差不多都在一米八以上,其中一個頭上盤著黑絲穗的個子更高,另一個年輕點的臉色猙獰,還有一個在玩一枚戒指。他們全都看著他。
“夥計,打聽一個人。”烏金遠遠地說。
他們像塑像般一動不動,眯起眼打量著他。
“要是不想開口的話,那就算了。”烏金覺得這三個人正感到無聊,弄不好會過來找碴兒。他可不想再惹些什麼麻煩。
“我們耳朵沒關門。”盤黑絲穗的人說。
“‘貢覺的麻子索朗仁增’住這兒嗎?”
半晌,年輕的人說:“他死了。”
烏金有些發蒙,他摸摸自己的小圓頭,聽見後腦勺裏麵響起狗的兩聲嗷嗷叫,用拳頭砸了一下,那聲音消失了。
“多久死的?”
“哦,有四五個月了。聽說是這樣。”玩戒指的人插進話來。
烏金不再問什麼,隻是不停地眨巴眼睛,仿佛眼睛裏落進了一隻小蟲。他轉身要走。
“是你親戚?”玩戒指的人問。
“不。你見過他?”
“聽說過。誰都想見識見識他。是不是?”
“他沒什麼好見識的。”年輕人惡聲惡氣地說完懶洋洋打了個哈欠,一個人離開了他們。烏金感到這人有股邪氣,他說“貢覺的麻子索朗仁增”死了。他想弄個明白。
“你叫烏金?”盤黑絲穗的人陰沉地問。
他不知該怎麼回答,隻好點點頭。
“前天晚上,警察又來這裏搜捕。拿著你的相片。”
“是大前天,阿旺麥隆。”玩戒指的糾正道。
“都一樣。”盤黑絲穗的阿旺麥隆說,“那晚上你在哪兒?”
“強盜林卡。”
“我猜得不錯。”阿旺麥隆對同伴點點頭,“早先,我爺爺也在那裏麵躲過。他沒犯什麼大罪,把一家尼泊爾商人的一台收音機抱走了,他沒見過那玩意兒。在林子裏把收音機拆得亂七八糟,還是沒從裏麵揪出一個能說會道的小人來。”
“今晚警察是不會來了。”玩戒指的人說。
“我不在乎。”烏金看看別處。
“塔吉,幫他找一個藏身的地方。”高大的阿旺麥隆對玩戒指的人說。
塔吉看看烏金,他大概有點喜歡這個眼下被警察追捕的殺人犯。他說:“你半夜不會給我提一顆人頭回來吧?”
“聽著,我是二十八歲的人了,不喜歡這種玩笑。”
“是的,大叔,我才二十九歲。”塔吉笑嘻嘻地說。
“喂!你們,該走了。”年輕人在遠處朝他們揮手舞著圓圈。
“你找五十三號帳篷,自己弄點吃的。要是困了你睡靠電話機的鋪位。”塔吉說。
“還有電話,通哪兒?”烏金警覺地問。
“通我的屁股眼。”他嘿嘿一笑,“撿來的,擺擺官樣。”
“記住,別讓看門人認出你。”阿旺麥隆說,“他是警察的耳朵。”
“呀呀。”烏金不耐煩地揮揮手,“我不是來學手藝活兒的,用不著別人咿裏哇啦對我指點。”
“對,你是來找‘貢覺的麻子索朗仁增’的,殺人犯,可他死了,聽說。”塔吉擠眉弄眼。他是個樂觀而瀟灑的年輕人。
那個穿牛仔褲胸領開得很低的女孩一聽是找“貢覺的麻子索朗仁增”,搖搖頭說裏麵沒聽說有這個人,倒是有一個叫索朗仁增的,隻是臉上沒麻子,看樣子也不是貢覺縣人。她指了指裏麵靠牆座位上一個穿西裝的年輕人,烏金昏頭漲腦地闖了進去。這是一家很熱鬧的酒吧,門廳上方一串像隨便舞畫出來的誰也不認識的一種字母鑲著霓虹燈,紅得耀眼,讓人聯想到自己浸泡在鮮血之中。門邊的牆上釘著一塊銅牌,上麵刻著幾行規規矩矩的洋文和一些數字。銅牌上的這幾行洋文和霓虹燈字母莫名其妙地深深刻進了烏金的腦海裏,終生不忘,以至後來麵對警察和法官的審訊,他憑著準確的記憶將銅牌上的洋文和霓虹燈字母一筆一畫地描出時,使得警方大為困惑,最終給自己招來了殺身之禍。進出酒吧的人都穿得花裏胡哨,個個舉止魯莽,談笑粗野,看起來全是外國人。裏麵烏煙瘴氣混雜著奇異的香味,幽暗的紅綠燈隨著音樂的節拍忽明忽暗,仿佛所有的人都在不停地搖晃。兩個穿摩托服手提頭盔的青年臉色陰沉迎麵走出,把站在過道中間東張西望的烏金毫不客氣地用寬闊的肩膀撞開。雖然烏金是彪悍的康巴漢子,腰中插著長刀,但是酒吧裏的人似乎個個都像是不怕死的亡命歹徒,誰也不去注意他進來。索朗仁增一個人守坐在一張桌旁,麵前放了一杯濃黑的咖啡,顯得有些無聊。他無疑是這裏的常客,此刻他熟識的人好像都還沒來。烏金不聲不響坐在他對麵冷冷地將眼光定在他臉上。他懷疑他不是“貢覺的麻子索朗仁增”。一副地地道道城裏人打扮,筆挺的西裝在變幻的燈光下分辨不出顏色隻能看清衣料是隱條紋的,做工考究十分合體,領帶點綴著金片像野獸在黑暗中閃出的瘋狂的凶光。他頭發烏亮,文雅大方,這裏麵隻有他的臉型看起來還像個西藏人。烏金可沒想到情況是這樣,本以為見到的應該是跟自己一樣裝束的康巴人。他不喜歡眼前這位十分幹淨還有幾分派頭的家夥。先生,烏金湊過身體跟他攀談起來,對方或許由於職業的關係習慣於跟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他十分友好並且饒有興致地回答了烏金提出的一個個問題:不錯,我就是你要找的人。他撫摸著臉不好意思地笑笑。這麼多年還有人記著他的綽號。當然隻有家鄉人才知道這個綽號。其實他臉上一點麻子也沒有,也不知怎的就被人叫上了。也許小時候臉上有過麻子,記不清了。是的家鄉在貢覺縣。你想喝點什麼?哦你喝不來咖啡來杯啤酒怎麼樣?好吧。烏金一步步仔細探詢,對方合作得很好。“貢覺的麻子索朗仁增”的身份得到越來越確鑿的證實。談談我父母?哈哈你這人真怪,總不會是打哪兒冒出的一位親戚吧?他媽的我遇著的全是窮親戚跟你一樣。你叫什麼名字?烏金。幹嗎打聽我父母?對,爸爸叫阿布德朗,媽媽叫察降曲珍。我們家過去是熱芭家族,你都知道了。我正準備寫寫他們。現在許多東西慢慢消失了,那個時代呀!索朗仁增用手托著一邊臉頰,閉上眼,情不自禁地回想起父輩充滿辛酸和傳奇的賣藝生涯。阿布德朗曾經是昌都一帶名揚四方的熱芭藝人,他的“躺身平轉旋子”的藝技堪稱一絕,場子上七十二枚銅幣撒成一個大大的圓圈,在全體家族藝人擊鼓搖鈴的伴奏聲中他身體向空中飛旋如大鵬展翅,如烏龍翻卷,一連七十二個騰空翻躍的旋子掃完一大圈後,地上的銅幣一枚不剩,通通被他撿起,贏得村民們陣陣嘖嘖的驚歎。流浪的生涯艱辛又漫長,在寂靜荒涼的山穀裏,那遠處的一聲槍響美妙而悠揚,驚碎了在母親懷中的索朗仁增兒時的夢幻,他永遠忘不了在槍聲中睜開眼睛,看見的是藍天白雲,黃色的山穀,熱芭藝人的馬隊行進在穀底蜿蜒的小道上。槍聲過後,周圍死一般寂靜,接著是一匹馬躁亂不安地扭動,搖響了頸上當啷啷的細鈴。又是一聲槍響,還是那麼美妙而悠揚,在整個山穀中間久久回蕩。母親尖叫了一聲,把他緊緊抱住,當他的腦袋被母親有力的手按回她胸前寬鬆悶熱的袍子裏的一瞬間他看見母親前麵一個男人軟綿綿從馬背上翻落下來。多年以後他才知道那是他的一位拉胡琴的舅舅。在驚慌的騷亂中他被母親捂在懷裏,捂得嚴嚴實實喘不過氣來。沉靜的山穀喧鬧起來,馬在驚恐地嘶鳴,人在低聲咒罵,子彈在空中呼嘯。他頑強地從母親的袍子裏冒出頭來,睜大眼注視這一場戰鬥。他看見遠處高高的山上有幾個非常渺小的人影在移動,山穀發出充滿野性力量的叫喊:“啊嘿嘿——”父親阿布德朗不僅僅是一名身懷絕技的藝人,也是一名出色的槍手。他一連幾個滾翻躲在一塊石頭後麵,不慌不忙架起步槍,拉開槍機向山上的黑影開了一槍,隻見一個黑影搖搖晃晃倒下了。他再次被母親的一隻手按進懷裏使他的腦袋再也沒有鑽出來目睹這場戰鬥的機會。直到許多年後看見父親阿布德朗整日像撿牛糞似的佝著腰再也直不起身才知道就是在那場與劫道土匪的槍戰中受的傷。後來父親腰上的槍傷複發,這位在江湖上闖蕩了一輩子的熱芭藝人,因為最終沒能把一身絕技傳給後代而痛苦萬分,懷著深深的遺憾離開了人間。他死的時候兒子太小,剛剛會走路。的確如此,眼前這位穿西裝的熱芭人的後代如果當初學到父親的那一身絕技,也許會輕而易舉地躲過烏金不慌不忙地朝他刺來的致命的一刀。烏金知道對方說的全是真話。在那場戰鬥中,他與索朗仁增所感受到的大體相同,也同樣在母親的懷中,同樣目擊了幾個終生難忘的場麵,隻不過他所處的位置在另一個角度而已。索朗仁增束手無策站起來驚駭地看著他。烏金繞過桌子走近他,手中的長刀像捅破幾層報紙似的毫不費力刺破了索朗仁增的幾層衣服穿進了他的肚皮。他手腕又往上狠命一挑向心髒部位捅去。他聽見裏麵骨頭碎裂的哢嚓聲,看見流淌濃稠鮮血的刀尖從對方左肩胛骨透過衣服穿出來。烏金原以為一刀刺穿人的肉體是件困難的事,這以前他曾經無數次練習刺殺抬刀刺向粗大的樹幹。刀身刺進有七八公分深,得用腳蹬著樹幹雙手把刀拔出來。他仍然懷疑這力量能否將仇人置於死地,現在才知道這一刀足以穿透兩個人。索朗仁增臉上的肌肉東一塊西一塊地抽搐,似乎這一塊塊肌肉在他生前從未好好利用過現在才做最後的展露,他發出冷笑般的兩聲哼哼,腦袋一耷拉,身體倒下來。酒吧裏一下啞然無聲,坐在裏麵的人不知是對這種事已經習慣了還是嚇呆了,都一動不動默默地看著烏金。至少還有一個人是條漢子,他把手中的一張撲克牌熟練地扔在桌上,肘子碰碰鄰座又用指頭彈彈桌麵意思是該你出牌了。鄰座看看牌,手腕一抖翻出一張黑桃A吃掉了對方。烏金將刀在死者的西裝上揩掉血跡,那上麵沒有印上血的顏色,他想死者穿的大概是一件血紅色的西裝。他無論如何沒見過有人穿這種顏色的西裝。他提刀走出酒吧沒有任何人攔住他,倚靠在門口的那位穿牛仔褲胸領開得很低的女孩也許不知道裏麵發生的事,對他手中的刀並不在意,叼著香煙雙手抱在胸前,用一副冷漠的目光乜斜著他。這使他想起什麼時候在電影裏見過的那種女人。“臭婊子!”他罵了一聲。沒有路燈的大街漆黑一片,沒有任何人來追趕他或攔截他。他聽見一陣嘩嘩的滾動聲。因為他從未聽過海邊的波濤聲,所以他認為這附近可能有個大廣場,這聲音就是萬人集會的鼓掌聲。他沒有目的地行走在黑暗中,腦子裏不時地響起寂靜的山穀裏那一聲美妙悠揚的槍響。這樣動人的故事也許將來不會有人經曆了,總之他結束了這一切,於是覺得渾身輕鬆自在。苦苦追尋了這些年,磨破了多少雙靴底,耗費了多少精力,沒睡過一個安穩覺。現在總算完事了,將來有人一提起他的名字會豎起拇指為他驕傲的。他不在乎能不能看見這一切,他感到身後有無數的影子在鬼鬼祟祟地尾隨著他,回頭一看,他身後閃爍起一片綠色的星光,如同死者領帶上點綴著的金點。原來是一大群野狗悄悄地聚集在他身後,仿佛隨時會撲上來將他撕成碎片。他不相信死者的靈魂會這麼快變成野狗來報複他,他掂掂手中的刀隨時準備進行一場拚殺,但一看就慌神了,再摸摸刀鞘是空的。他不明白分明一直握在手中的殺了人的鋼刀什麼時候就變成了一條風幹的羊腿肉,放在鼻子底下聞聞有股帶血腥的人肉味,厭惡地朝遠處扔去,隻見一群野狗像閃電般吼叫著飛快朝羊腿撲去,從他身邊掠過一陣風摻雜著臭烘烘的腐爛氣味。那邊的黑暗中立刻傳來野狗們爭搶食物撕咬的嗷嗷叫。烏金鬆了一口氣想道:反正跟隨自己多年的刀已經毫無用處了,他並不想再殺第二個人。嘿!那串神奇輝耀的字母是哪一國的呀?彎彎扭扭連在一起叫人看著就想跳舞或者找個女人痛快一番。當年吞彌桑布紮創造文字時肯定也沒見過有這種字,那銅牌上寫的是什麼呢?有機會一定再來一趟,不是去殺人是去喝酒,那裏的啤酒味道不錯,然後如果那個站在門口的臭婊子不大喊大叫的話……算起來有好些日子沒跟女人睡過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