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雪本含著一抹清笑,沉靜侍立於太後身側,此時突然上前一步仔細看了看翼安王,輕笑道“難怪太後會日日念叨著翼安王,臣妾今日一見,小王爺的眉宇之間,果然有太後的風彩!”

翼安王退了一步,眉頭微蹙成川,眼神之中公然露出了鄙夷和不屑之色,竟是也不謙遜,隻從喉嚨裏吐了個“當然!”這兩個字出來。

估計冷雪這輩子也沒見過這般皮厚之人,依她的聰慧玲瓏竟也是愣在了那兒,完全不知道該如何繼續接下他的話茬兒。

我人雖在惶恐駭怕當中,但見了這廝這般恬不知恥神氣活現的德性,也忍不住咧嘴一笑。

顯然我的這抹不懷好意的嘲笑被他瞧在了眼裏去,他有些惱了,左手從衣袖當中不動聲色的挪過了,狠狠的,毫不留情的在我的手背上擰了一把。我吃痛之下,差點跳將起來,隻是馬上記起自己現在的處境,咬牙忍了下來。

許是我呲牙咧嘴的痛苦表情驚擾了冷雪,她轉眸看了我一眼,問道“不知道這位又是誰呢?”

“本王的貼身神醫。”他說,口氣簡直就是傲然之極,就差來一句“關你屁事了!”

我又想笑,可終歸是不敢,隻好低下頭來,堪堪躲過冷雪那秋水般的目光。

“神醫?”冷雪微微一愕,旋即雙目一瞬也不瞬地盯著我看“咦,這可當真是奇了,本宮覺得這位神醫竟是有幾分麵熟。”她淡淡笑道“不知道這位神醫姓什名甚?”

我的心一下子就停止了跳動,三魂也頓時不見了七魄,若不是翼安王的一隻手正緊緊的拉著我的手腕,我隻怕當場就要軟到地上去了。

所幸太後及時製止了冷雪的刨根問底,她麵色不鬱,淡淡道“夜貴妃,哀家還有些事要跟翼安王談,你且先回自己的宮中打點些,哀家過些日子便派人來接你。”

冷雪滿麵含笑,向太後行禮之後,緩緩退去。可是,我發現當她走至翼安王身邊的時候,眼睛裏有一些蟄伏已久的東西,那東西使她望向他的眸子,看上去是晶亮閃光的,那晶亮閃光的目光中更仿佛隱著纏綿之意……

殿外有潔白的雪花隨著冷雪退去的身影,被凜冽的北風吹了進來,一遇到殿內溫暖的空氣,隻不過一瞬間,便變化為一片冰涼的水珠。

太後沉靜似水的麵孔,此時更是如凝雪結霜了一般“薛神醫……”太後的聲音也透著入骨的寒意“哀家是聽聞你醫術高明,身邊更攜有天香豆蔻之類的奇藥,所以,才答應翼之把你帶至京城的。哀家有事差你去辦。”

翼安王的麵孔突然微微扭曲“皇祖母,薛飛是孫兒的人,孫兒是怎麼帶她來的,將來就要怎樣帶她出去。”他這一次並不曾叫她太後,而是喚她為皇祖母。

太後也聽出來了,冷然一笑,淡淡道“哀家是行將垂死之人,將來我若吳越國發生什麼翻天的大變化,兩眼一閉,可也就看不到了。可你是我展氏子孫,你和你父王身上流的可是展家的血脈。”

翼安王身子一振,卻又很快平靜了下來,他清晰的說道“孫兒省得。但孫兒還是那句話,孫兒是怎麼帶她來的,將來就要怎樣帶她出去。皇祖母,您是知道我的性子的。”

殿內,明明已然沒有飛撲的雪花,但在這一瞬間,卻似仍有飛雪撲入我的眼眶之內,然後漸漸濕潤,漫成暖暖的淚意。

我撲通一聲跪到在地,小聲而又堅決的說道“草民謹尊懿旨,當願為太後肝腦塗地而在所不辭。”

太後細眯了眼睛看著我,臉上雖帶著笑,一雙眼睛裏透著教人望之而生寒的威嚴“很好,你這孩子倒也懂得表忠心,這很好,很好!”說著,她麵頰浮起的笑容迅速隱去,聲音也驟然低了下去“皇上曆來就有哮喘之症,哀家要你設法掩飾皇上中毒而死的真相,造成皇上是因哮喘而死的假相。你……可否做到?”

“草民盡力而為!”我的聲音雖輕,卻有一股凜冽的決絕,一字一字如雪地深碾的腳印,清晰之極。

“好,很好,很好!”太後的神色平靜如冰封的湖麵,看不出一絲喜怒哀樂,她轉過頭,目光深幽的望著身後的內殿,輕輕歎息著,語音裏蕩著無盡的傷感與痛楚“皇上的金軀便是在這內殿之後!你進去吧……”

吳越國皇宮的夜色終歸亦是跟平民的一樣,同樣的漆黑如墨,不同的是,連綿沉寂的重重深宮中到處有燈火闌珊,綿綿無期,無邊無際。

我緩緩走至殿後,遠遠地便見象牙塌上側臥著一抹玄黃色的身影,那應該便是皇上的遺體了。我屏息靜氣慢慢向身影走去,驟然之間,那身影猛地轉過身子,坐將起來,叫道“薛神醫……”

聲音雖輕,但在我耳中聽來,當真如雷鳴鑼喧一般,我這一生當中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驚恐害怕過。瞬時間,我隻覺得口幹舌燥,虛火飆升,心跳若鼓。一個“鬼”字撕扯著我的嗓子就將要撲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