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氣十分不好,天邊滿是陰霾,烏雲壓頂,密布翻滾,隻一會兒,黛色的蒼穹便散下片片潔白的雪花。柳絮一般的飛雪,來時纖塵不染,落時點塵不驚的飛雪,此時正漫天漫地地悠悠飄著,彌漫在無邊無際,白茫茫的天地之間。
而屋內的溫暖卻與外界剛剛相反,簡直溫暖得如同春天一樣。玲瓏怕把我凍著,在屋內燒了好幾個暖爐,上好的銀碳被她一塊接一塊的放進爐子裏。
許是熱得有些過頭了,倒反而讓我撕心裂肺的咳嗽起來,咳著咳著,一口甜腥噴喉而出,濕漉滑膩地噴在唇邊的粉帕上。
“姑娘,你又吐血了!!”玲瓏驚叫著過來扶我,她的眼眸裏映出了我那張容色槁枯,毫無血色的麵孔。
“無妨。”我順手抹了一把嘴邊沾染的點點血,手上的鮮紅與蒼白的手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姑娘,你這又是怎麼了,雖然說枯葉道長在你醒了之後立即就出宮去了。可是道長也說了,憑姑娘你自己的醫術,定能醫好這些小恙。但是,奴婢怎麼瞅著姑娘的身子越來越弱了呢?莫不是姑娘用的藥不對?”玲瓏的語音裏隱含責備,還有難以言狀的心痛。
“唉……”我微微用力,借著玲瓏的雙臂撐坐起來,靠在軟墊之上“我這又不是仙藥,哪有吃下去就好這麼靈的?”
“姑娘……”玲瓏有些不滿的拖長了聲音,最後卻仍是換成了軟軟的輕慰“靜柔夫人早上來看過姑娘一次了,見姑娘還睡著,便又回去了。奴婢瞧著娘娘她其實也挺累的,又要擔心姑娘的安慰,又要擔心小皇子的安慰,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呢。”
我的身子微微一僵,然後習慣性的咬了咬下唇“回頭你去跟姊姊說,這麼冷的天,她就別再跑來跑去的了。這裏是皇宮,她這個樣子別人會對我們的關係產生懷疑的。”
玲瓏側著的臉上籠著陰影,一半明媚一半晦暗,仿佛想要說什麼,卻又不敢開口的樣子,想了想,她才開口道“姑娘生病這段日子,太後、皇後、貴姬娘娘全都來過了。皇後和貴姬娘娘還特意將奴婢和含煙叫去問了話。奴婢和含煙隻按皇上的吩咐,說是藍言軒的部下妄想劫獄,因而才累及到了姑娘。靜柔夫人早產也是因為被藍言軒的部下所驚才至。”
我懶懶地聽著,懶懶地抬眸望向窗外。窗外的雪已經越下越密,雪花也越來越大,就像是天地間突然攏上了一麵白色的幔簾,除了白色之外,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半晌,我幽幽笑道“皇上如此悉心安排自然是極好。隻是不知道皇上有沒有查出是誰泄露了姊姊休養的那個山村?”
玲瓏細心地替我梳理著長發,徐徐道“聽說有人打了一張純金之床,然後,讓京城萬花樓中的頭牌姑娘,赤身裸體地輕臥在金床之上等候在一個受命回京保護大臣的侍衛家中。”
金床?美人?我冷笑,還真是大手筆。
“靜柔夫人多月不出來走動,早已引起皇後的懷疑,隻是皇上借神鬼之說,說是任何陰人踏入景福宮半步就會對龍裔造成不利,所以,皇後才不敢踏入景福宮半步。後來藍言軒造反,皇後也沒見到靜柔夫人跟著一起逃出來,因而便更加懷疑……”
“你是說,是皇後從那個侍衛那裏打探到姊姊的下落,然後放風給藍家叛賊,想要借他們的手除卻我姊姊對嗎?”我似笑非笑地望著窗外那像美麗玉色蝴蝶般飛舞的雪花,唇角隱約勾起“有證據嗎?皇上又是如何處理的?”
“這……”玲瓏梳頭的手,下意識地慢了下來,遲疑道“打造金床的工匠,京城名妓和那個侍衛,全都已死,可謂是死無對證。更何況,藍言軒密反一事上,國丈對皇上多有幫助,所以……”
“那你怎麼知道此事出自皇後授意,而非其他幾位娘娘?”
“有人曾經看到國丈府上的管事曾經在那個工匠的家中出現過。”
沉吟了些許,我翻手握住玲瓏那修長而冰涼的五指,輕問道“姊姊那裏……是不是情況很糟,所以連含煙都要過去守著?”
玲瓏小心的看了我一眼,良久,咬牙道“七次投毒,最狠的一次,是將毒汁塗在了奶娘的乳頭之上,小皇子吃了一口,當場麵色烏青,若不是有枯葉道長在……”
一口血氣回蕩在喉頭,胸口似刀絞一般的痛了起來,那個孩子,那個粉雕玉啄的孩子,那個由我親手接生的孩子,竟在這大半個月吃了這麼多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