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六海千山獨山而居不同,莽丘域則是山巒相連,宮殿皆造得晶瑩剔透,吐納析折千縷祥瑞仙光,在繚繞的霧氣中恍如夢境,兩人落到中央一座仙山腳下時,聽得一派鑼鼓喧天,奏的正是仙界喜樂。
冷真略作思忖,“我們沒有喜帖,去的話是否太唐突了?說是……說是喜事非請勿到,喪事不請自到來著。”
楚赤暝踏上玉階小徑,循循善誘道,“這樣的情況下,人最多,方便打聽碧僑的情況,等於把大部分地方彙聚在了一起,免了再尋的麻煩,為了碧僑,稍微丟一下臉麵有何不可?”
冷真後腦勺邊冒冷汗邊跟了上去,“要是新娘看上你,棄夫要跟了你,又怎麼辦?”
楚赤暝含笑看她,“這是你擔憂的主要問題麼?”
冷真心中一個咯噔,解釋道,“我隻不過嫌麻煩而已,畢竟尋碧僑不能為無聊的事浪費一點時間。”
楚赤暝若有所思地“唔”了一聲,幽幽道,“倘若是龍三太子,你的心肺恐怕又要疼了,我麼,倒是無足輕重。”
話罷,頷首看去,山腰正中那座冰雕般的大殿已經在望,眾仙的喧囂也越來越大聲。
冷真才想起,昨夜回到瑾萊,楚赤暝並未問她任何情況,然而,無論如何,陪護在她身邊的,卻一直是他,南澤總是拒絕她,出口傷她,她一次次試圖接近他,反而離他越來越遠。
龍三太子,對於她而言,昨夜之後,終於真正渺遠疏離,她也疲倦至極。
她什麼也不曾得到,他不過是她四萬五千年來苦苦堅守的一個幻夢罷了。
淩霄寶殿當庭拒婚,用盡全力的那一巴掌,讓她尊嚴喪盡,又何必再自取其辱,將自己貶低如塵埃?
既然他說是折磨,她也認為是折磨,既然如此,放過對方罷!
任曾經一次次扯動心肺的傷害,她弱不經風的動搖從未算數過,而今以後,是真正要放棄了,她想,該決絕時當決絕,才是女子。
她歎息一聲,“如果你與了其他女仙,我會不好受。”刻意回避楚赤暝投過來的灼熱眸光,頓了頓,舒緩一下心情,又道,“我冷真,從今日開始,重新為人,再不與過去相幹。”
腰部一緊,被一雙手攬住,她嗔目而視,“你怎麼也不分場合?”
楚赤暝的手指撫掠過她的下巴,垂頭看她,“那麼,昨日在雲上,你不是更過分麼?你差點將我……”
冷真隻得自認倒黴,誰叫她那時太衝動了呢?呃,楚赤暝,原來是個逮住別人錯誤不放,隨時準備拿出來威脅的賴皮……
楚赤暝頭俯得更低,在她耳邊道,“我有一個好方法。”
冷真訝然地發現,右手指套上了蒼龍竹做成的快板子,光滑圓潤,手一動,便清脆地“鏗鏘”作響,而左手中則多了一把折扇,“呼啦”一聲展開,上麵是一片旖旎河山。
而她身上的藍色常服,變成了一襲灰色長衫,頭上則多了一頂黑色的帽子,長發悉數散落下來,那樣的感覺,顯得怪異無比。
她當然知道是楚赤暝使的小把戲,也佩服他速度之快,滿存疑惑之際,楚赤暝再對她一番耳語,不由得恍然大悟,然細想之下,仍有些不明白,“果真是雜緒話譚麼,看這裝束與道具,確實不太似快板,也不屬於說書,咦,為何要我散著長發?”
楚赤暝鬆開她,繼續向上走去,“能簡單表達即可,不用區分形式,再則,披散長發,不是更顯主人公尋仙妹的淒苦落魄麼?更容易煽動情緒,喚起人的良知,以及關於正義的拳拳之心。”
冷真權衡了一下,實在不想丟這個臉,斟酌道,“能不能將我的容易了?”
楚赤暝變出一麵鏡子,“看看,你還是你嗎?”
鏡中的冷真,換了一張清秀的臉,不複原先的絕色傾城,她抬摸了摸,一時有些發怔,“可不要變成真的啊!”
“弄假成真的話,那我豈不是更慘?”
冷真深感不妙地看向楚赤暝,一下子睜大了眼睛:一個美髯飄動的白衣中年男仙,略顯滄桑的臉上,有著洞察世事的了然。
他捋須笑道,“好女兒,快叫父君。”
冷真定下心神,斂襟施了一禮,“父君,我們快些上去罷。”
他伸手摸摸她的臉,“真是乖巧。”
冷真咳了一聲,“女兒已長大,父君摸錯地方了。”
他又摸摸她的頭,“真是聰明。”
山徑的盡頭通向大院,腳步在最後一階上甫一踏定,站在圓台上的兩名仙童伸手一攔,“二位仙者,請出示請柬。”
楚赤暝大略掃了一眼大院,長長桌案分擺兩邊,幾十名仙人頻頻舉杯相敬,而主座上坐的則是一名有些年老的男仙,約莫三十萬歲的光景,擺滿奇果珍饈的案上,一盤三個蟠桃十分顯眼。
他從袖間摸出一張紅色請柬,打開,奇道,“咦,被攔了,大仙請小可在大壽時領學藝的小女前來助興,難不成不是這裏?”
兩仙童打量了一下冷真,手勢變成內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