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頭注視著被胸膛和手臂嵌入的身體,沒有一絲質感,有形卻縹緲,久久無語,大腦一片空白,剩餘的微弱意識拚命控製住不讓自己倒下去,不然,恐怕再也沒有擁抱她的機會。
冷真一陣心酸,湊進他的耳邊,“赤暝,是的,我已經死了,這一世,唯一幸福的事,是與你相愛,雖然不過短短幾日,遺憾的是,無法與你長久廝守。”
楚赤暝重新依著她的形體輪廓將她完整地擁著,沉聲道,“倘若真的是死了,我希望你的身體和靈魂一道消失在望君山,這樣,我好隨你而去,可你回來了,我隻能懷著痛苦活著,冷真,你為何對我如此殘忍。”
淚水穿透她的肩臂,滴落在地上,她此刻那麼輕,原本承了四萬五千多年的痛楚,依然能夠若無事般微笑,眼下卻連一滴淚也承受不住。
冷真淺淺一笑,“這樣也好,我不用帶著四分五裂的心肺活著了,仙人的意誌力比凡人強,喝下孟婆湯也忘不了,待我來世,用一顆完整的心來愛你。”
她抬首與他對視,那雙眸子的沉痛,仿佛所有星點隱入夜空,讓天地間一切生靈為之悲慟,她含住他的唇瓣,傾注仙力,讓唇充滿帶感,輾轉反側,天荒地老,他卻一動不動,就那樣凝視著她,仿佛一不留神,她便會消失。
最後一程,是如約去姬翎大殿與父君和母君告別,溫良玥一道跟了去,他的神色很是黯然,歎了歎,“冷真仙子,我們依舊是知交。”
冷真掃了一眼身邊的赤狐仙君,“下一世,你是不是也要與我搶這隻狐狸?”
溫良玥自嘲地笑了笑,“我算是懂了,強求不來,況且隔了一條鴻溝,因此,再不會苦苦執著。”
冷真甚滿意地道,“那我便走得放心了。”腦海中,玄發黑袍的身影一閃即逝,她嘴角的笑意微微苦楚。
楚赤暝注視著前方,“冷真,你歸來時,倘若我不在,你先在屏風上留一筆,如何?”
央胤與珞瑤早已站在院外等候,珞瑤看似不再悲傷,神色大氣而怡然,央胤則笑得溫良楚楚,冷真咳了一聲,“雖說不必悲戚地告別,但父君與母君這樣的表情,卻叫女兒看得一個心涼透。”
珞瑤上下打量女兒一番,“進殿再說。”
南澤趕到瑾萊仙山,已是一個多時辰後的事,從雲巔上墜落無數次,或是頭暈目眩,轉錯了方向,浪費了不少時間。
瀾雪閣殿門緊閉,後院,月華之下,一襲紅衣被暈染成暗紅色,微風吹拂,依稀有花朵落下,被漣漪推送來去,墨香彌漫進芬芳間,仿佛尚未消散的往事,令人著迷又悵然。
第三扇屏風開始著墨,紫發傾瀉如一副浮凸而起的畫,紅衣男子嘴角浮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冷真,待你歸來,紫荊花當是開了許多季度了。
寒氣滲透入一派暖涼的氛圍中,一切出乎意料中,楚赤暝將毫筆擱在筆架上,側臉看向扶著一棵刺桐,幾乎站不住的青年男子,他臉色蒼白得嚇人,玄發淩亂,衣襟被大風扯開,模樣十分狼狽落魄。
“龍三太子,有何貴幹?”
南澤手一揚,青光閃耀而起,滄問劍指向紅衣男子,“她在哪裏?”
楚赤暝執起墨引,在硯台中輕輕研磨,“冷真交代過珞瑤女仙君,你的救命之恩,她已以一顆破碎之心的折磨來償還,況且瑾萊仙山與辰沐海之間,仇怨兩清,你們之間,互不相欠。”
南澤手一顫,滄問劍錚然落地,“走了?走了……”
冷真,我傷害了你,你便一點餘地也不留給我麼?
楚赤暝笑了笑,“可惜了,無人為我磨硯。”
南澤死死盯著他,他那麼悠然隨性,讓他猜測冷真的魂魄尚在瑾萊仙山,他要將最重要的一句話帶給她,一直以來,她最想聽到的一句話,因種種原因,他尚未來得及說出的那句話。
咬著牙問,“是她還沒有離開?還是,你根本不愛她?”
“噢?”楚赤暝淡淡掃他一眼,“她不再是原來的她,或者說,她會有一個好的開始,龍三太子,請罷!趁你還有力氣回去。”
胸口再是一震,南澤抬手拭去嘴角的血痕,鮮血卻在傾刻間濕了手背,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他匆匆掠出院子,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楚赤暝當然猜得到他會去何處,神色一時有些淒迷,“冷真,倘若你知道他一直很愛你,甚至比我還要愛你,你會怎麼想,又會如何選擇?我是不是做錯了?”
此番,南澤去往陰司地府,一無所獲。
本來查一個魂魄的蹤跡並不難,然而,崔判官卻不願透露半分,稱這是對死者最大的敬重,南澤搶過生死簿,上麵果真有冷真的名字,?一個鮮紅的才剛打上的勾分外顯眼,她的去向卻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