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真看得一驚一乍,赤暝怎麼了?從未見他有過這副模樣,他向來是一副楚楚悠然,天塌也不變的形容,可是,獨處時,無她時,竟是連霸氣和陰鬱也流露了出來。
他一杯杯地飲,道不盡的愁。
她就那樣怔怔地看著他,無法安慰,無法聽他傾訴,然而,他平時掩飾得那麼好,明日,依然會以一如既往的姿態出現在她麵前吧!
赤暝,你為何而傷,你的傷又源自何處?對付蛇影魅的計策是他出的,她被疏華帶走,雖是訂親之日,卻也合他的意,他不可能為這件事牽腸掛肚,茶飯不思,其它的……
蛇影魅端著菜盤走了進來,念訣變出一個玉桌,將菜一一擺上,掀起眼皮看她,心下了然,將瀑鏡收了,景象一下子消失無蹤。
“你……”冷真扭頭,一臉憤怒,聲音忽然軟了下來,“疏華,他怎麼了?”
蛇影魅撩起袍子,在桌邊坐下,“每個人都有喜怒哀懼,仙子莫不是以為楚仙君曆來隻有一種表情吧?”
他在廚中半個時辰之久,卻不沾絲毫世俗氣,依舊是雅致高渺,可望而不可及,然而,於她而言,卻是要如何也可以的。
冷真語凝,“可是,我想知道原因。”
疏華卻不似以前那樣給予提示或解釋,淡淡一笑,“時候到時,一切都會明了,仙子無須掛心。”
那顆紅塵朱砂泫然欲泣,碧眼卻春風縈湖般明澈清煦,冷真怔了怔,才走到桌邊坐下,“你的眉心長出了一顆紅痔。”他似乎渾然未覺,不然,為何若無其事?
“是阿。”疏華將筷子擱下,對著她眸中的影子,抬手撫向眉心,歎讚道,“這顆痣倒也生得正好。”眼中卻意味不明,手掌覆在眉心上,縈繞起一層白光,微顫著移開,看向她的瞳孔,勾唇,搖頭,“消不掉。”
沒有半分訝然和疑惑,舉止從容不迫,原來,他一直知道的,隻擔心她落下負擔,裝作無事而已,這本該在她喂他血液時冒出的朱砂,被他克製著,壓抑著,終於在昨夜情不自禁,突破他的封鎖,出現在眉心上。
從此,便是無論如何也無法祛除了。
五味雜陳,任是桌上佳肴三界難尋,冷真也沒了多大的胃口,低聲致歉,“對不起。”
蛇影魅挑眉,“對不起什麼?”一眼直抵她心底,笑容玩味,“是你已有了龍三太子和楚仙君,不能再愛上其它人了嗎?”
冷真有些慍怒,何苦說出來,教她難堪,然而,原因卻不全是如此。
耳邊響起一聲幾不可聞的輕歎,繼而,一向輕渺的語氣有些低沉,“無論如何,我也希望要你一次,今夜,我在房間等你。你來,算是圓了我的一生;你不來,也是理所應當,你無需愧疚,我也不會有怨。”
冷真瞠目結舌,他在說什麼,想要她一次,天,?他竟親口提出,然而,這怎麼可以?
那雙碧眸,幽潭深深,仿佛盛了萬年至甘至醇的瓊漿玉液,濃得化不開,他捋袖,執杯,一飲而盡,又自顧自地斟上,多少疼,多少不舍,你可懂,可懂?
明日過後,還能否看到藍色紫陽花般明媚卻冷清的笑顏?
胸口的傷一扯一扯,她注視著他,忘了回答,臉頰不燙,心中不羞,因為無關欲,無關風流,無關宣泄,他愛她,為她墮入萬丈紅塵,所以想得到她一次,求個圓滿,了個夙願,留個漫漫光陰中,曾經存在的印證。
蛇影魅微抿的唇揚起,目中碧光盈盈,說不出的雅致妖嬈,“我若強占仙子,不過是動動指頭的事,但,我要的是一份心甘情願。”
心甘,情願,心未必甘,情未必願,她選了一人,心底留了一人,已是疲倦不堪,本不該有其他念頭,可是,生命中,即便你愛一個人愛得刻骨銘心,可以為他去死,可以為他一生獨身,當有足夠的理由,也難保不會對其他人動心,然而,原來的那份愛,卻不會減少半分。
她對疏華,似乎知交之外,隱約多了一些東西,是心動麼?……
肚子餓得咕咕叫,她回過神來,才發現碗中多了幾個菜樣,融入口中,並無太多滋味,那雙脈脈含情的眼卻一直注視她,擾得她的心一陣陣酥癢。
時間流逝得分外的慢,又分外地快。
晚膳方休,夜幕至,疏華藍袖一揮,一桌殘羹冷炙消失了個幹淨,淡淡留下一句,“我去洗澡。”挑開簾子,踏入房間,隻剩下她一個傻坐著。
沒有給她太大的壓力,仿佛果真是,她去與不去都無所謂,然而,那快速移開的眸子,卻閃過一抹夾雜著深與痛的期許,她輕而易舉地捕捉到,臉一燙,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