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兒,打扮得如何?客人們都到了。”母親急促的腳步由遠及近,剛從門口探進頭來,便焦急地催促著我。
“母親,別急,客人剛至,開宴還得等一會。”邊說著,我邊拿起眉筆細細地描著,看著鏡子裏的兩彎月似的淡眉,一時竟有些恍惚。今天是我十六的笄禮,父親邀了許多青年才俊,說是打算挑一個出來做我未來的夫婿,其實已確定了探花郎,不知以後那位“良人”會幫我畫眉嗎?
“湘兒,發什麼愣,快點!”母親說完,又嘟囔了一陣。我笑笑,自是知道母親又在抱怨我要自己上妝的事,可她會的妝已是幾年前盛行的妝,而和我交好的幾個閨中密友在她們的笄禮上都妝了最近拾煙閣新推出的“淡韻”。本來我就對這些沒什麼要求,但她們說這樣比較能顯出我們之間的厚誼,我於是笑拌了幾句嘴,同意了。
不是,你之前給我打,我才給你打“淡韻”要求極高,我為了笄禮已練了近半個月了。要先要敷一層香粉,最好淡香忽來,仔細嗅聞時卻又仿佛不見;接著撒一些腮粉,使麵上多了絲嬌柔;然後畫眉,要彎而淡,仿若湖麵微波;最後貼花鈿,我選了個“潑雪梅”樣子。這妝既叫“淡韻”,便是追求淡而有韻,所以不用塗胭脂。
我覺得依著這一條,母親肯定要同我嘮叨,果然“湘兒,怎麼沒塗胭脂?我……”
我急忙止住她的長篇大論,“母親,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現在我的那些閨友們哪個不塗’淡韻’?淡韻就是不塗’胭脂’的。”
母親聽完後有些訥訥,可能覺得我已長大了,不再需要她了,一時有些失落。
我看她的模樣,心緊了緊,有些後悔剛才的語氣了,急忙轉移話題說:“母親,該挽發了,快幫我挽發吧!”
母親眉眼果然緩和了,但還是嘀咕著:“還得替你挽發,真是麻煩!”雖是在埋怨,卻掩不住高興與欣慰。
母親認真地挽著我的發,她先把頭發歸至一處,然後於中間分出兩綹來,分別盤於兩側,挽成兩個髻,讓剩下的頭發自然地垂下來,再束結肖尾。最後,她挑了兩個簡潔一點的銀飾鑲於髻上,妝完後,鏡中的我有了與平時不同的嬌顏,從鏡中望去,竟有些我不是我之感,不覺便神遊物外了。
母親見我又呆了,推了把我,說:“又發愣,快點走。”我無奈地笑笑,移步去前庭了。
拐過小路,正對著一張牡丹雕花的影壁。轉過影壁,人聲頓時沸騰了起來,影壁前後仿若被隔開的兩個世界,我走一條靜謐的小路到前庭後麵的小房裏,今天前庭喧鬧嘈雜,難免有些小廝下人亂跑,為了我的閨譽,隻好在小房裏暫避幾個時辰了。我正在走著,忽然一個小廝模樣的少年撞了一下我,然後仿佛害怕似地跪在了地下,低下了頭。
丫頭正要訓斥,我攔住了她,說:“算了。”
又對那少年說:“沒事了,你走吧!”
那少年飛快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又複低下頭去,速度很快,所以我沒有看到他的臉。他低聲說了一句謝謝小姐,便從我旁邊很快地走了。他擦身而過時,我竟聞到一陣清香,仔細嗅聞時,卻又不在了。我疑惑地笑笑,沒說話,繼續往小房走了。
小房裏父親和兄長都在,見我來了,父親囑咐我幾句就走了。兄長則陪我說著話,可能是怕我緊張吧。終於,還有兩炷香,我的笄禮就要開始了。兄長出去了,讓我再稍加準備一下。我由丫頭們服侍換上了短褂褲,黑布的衣服,綴著朱紅色的錦邊。
接下來我被領到東房等候,待父親致辭結束後,緩緩走出,按之前嬤嬤教的那樣,先淨手。再依次三加三拜,最終穿上了那件玫紅的大袖長裙禮服。
最後作揖致謝完了後,將要禮成時,隻聽一個聲音說到:“軍監大人,我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要把女兒嫁給這種狗東西。”聲音雌雄莫辨,但竟十分好聽。
伴著聲音來的,還有一塊黑布包著件物事。父親的臉被氣得鐵青,而當風吹開黑布後,看著裏麵的東西,我的臉一下子蒼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