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府亂成一鍋粥，新娘逃婚，無疑是晴天霹靂。我知道等會就會有消息傳來，被告知擔負起“替補新娘”的重責。對此，我卻無怨無怒亦無歡無喜。從初見金少的心動到心死也不過是一刻光景。心既已死，嫁與不嫁，嫁他或他又有何緊要？
倚窗獨坐，尋思著姐姐與金少此刻該往何處而去，從此海角天涯該是何等幸福……
不出所料，隻消片刻，便聽見敲門聲夾雜著李總管急促的說話聲：“二小姐，老爺有急事找，請速隨我前往書房。”我早已準備停當，隨手披了件薄紗衣便起身開門。
爹爹喚我坐下，此後良久不語，隻定定地看我，終於還是不得不開口了。“小石啊，你姐逃婚你也已知曉了。”
我微微點頭卻不言語，心裏明白說什麼也隻是徒勞，反倒爹爹眼裏的不舍和苦楚我實在不忍看。
“小石啊，爹爹從小最疼的是你，今日若不是迫不得已，實不願如此草率……”曾耳聞當年爹爹錢莊麵臨危機，眼看就要傾家蕩產，是周家雪中送炭，這才轉危為安，任家家訓“有恩必報”，所以這門婚事壓根沒有取消的可能性。
看爹爹落下淚來，我不由地心裏泛酸，爹既不忍說又不得不說那還是由我來說吧。我微笑開來（多年前，我就已學會很好地掩飾悲喜）“爹爹，小石願意。周任兩家本是世交，周少爺自不會虧待女兒的，爹爹放心。日後姐姐與小石都不在，爹娘要自個多保重。”
爹爹勉強收起眼淚，方才說道：“周家本也殷實，但少爺從小體弱，為父的實也放心不下，但願你過去後添點喜氣，他身體也能好些，隻是難為你了。”
“小石明白，爹爹放心。”
爹爹也再說不下去，像小時候那樣輕拍我的背，示意我早些去睡。
我無法入睡，腦子裏浮現出初見金少的情景。那是一個夏日的午後，空氣很沉悶，我和姐姐偷偷溜了出府，到山後的小溪戲水。我失足掉入水中，醒來時就看見他，清俊的臉龐，滴水的發絲，動人心弦。他救了我的命，我從此為他而活。隻是他眼裏沒有我，他清澈的眼睛怔怔地盯著姐姐，仿佛要將她完完全全地刻入骨髓。我還沒聆聽花開的音符就聽到了花落的聲音，還沒享受心動的欣喜就感知了心碎的痛楚。那時我13，她和他15。13歲的我第一次想到了命運，他們是金玉良緣，我隻是一顆頑石，注定無法擠進他的生命。我甚至無理取鬧地暗自怪責爹爹，為什麼我不叫玉？白玉翠玉哪怕破玉我都接受不行嗎？也許這就是命中注定。
是我一手策劃了他們的逃亡，以犧牲我的婚事為代價（不是犧牲幸福，我早就放棄了幸福）。我要成全他們，為了姐姐的幸福，更為了金少的幸福，無法擁有那就成全，這就是我卑微的愛。
他說“對不起。”原來他一直知道我愛他，隻是他寧願裝作不知道。我最怕的是聽到對不起，你有什麼對不起我？隻因為你不愛我嗎？這本身就夠可悲了，何以讓我覺得自己可笑？不要說對不起，我知道你一點都不想傷害我，更何況你還曾救了我。不要說對不起，一切都隻是因為我心甘情願。
她說“謝謝，小妹。”無需說謝謝，其實我隻是無可奈何，因為他愛的是你不是我。如果他愛的是我，我絕不會放手，哪怕你是我姐姐。
於是，他們走了，眼裏的幸福甚至有外溢的趨勢。他們隻回頭看了我一眼，也許今生無緣再見，於是我想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叫聲姐夫，可怎麼也叫不出還是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再抬眼已不見他們的蹤影，隻留下我與一個單影為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