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清遠違令,不但未被怪罪,還被擢為了荊州刺史,乃是天大的好消息,幾人不免慶賀一番。連鬱清衍都不管外人以為他兄弟齟齬,過來參加他的宴席。
鬱清衍之前就再三提醒他不要衝動,鬱清遠卻仍堅持去往渡口送了太子。他雖不知道鬱清衍到底與庾皇後做了哪些周旋,但也知道絕不容易,因而心中慚愧,膝行到他麵前,遞了一杯酒與他謝罪道:“阿兄,這回多虧有你!”
鬱清衍接了酒,笑道:“以後萬不可這樣衝動了。”卻知道這話已說了無數遍,這回說了也是白說。
蘇淺塵道:“清遠,你先前下獄,現在出來又升了官兒,可謂是否極泰來。我送你一台地動儀作為賀禮罷。”說著便命人拿了一台小小的銅製地動儀出來。
這地動儀是前朝陽嘉年間,侍中張衡發明的。說是以精銅鑄成,圓徑八尺,形似酒樽,外刻篆文及山、龜、鳥、獸等圖形。樽體外有八龍頭,按東、南、西、北、東南、東北、西南、西北八個方向排列。每個龍頭口內都銜有一個銅球,其下各有一蟾蜍,昂首張嘴。若是某處發生地震,樽體便隨之運動,龍嘴中的球落入蟾蜍嘴內,繼而知曉地震方向。
鬱清遠伸手接了,一麵細細察看一麵問道:“地動儀?這玩意兒精巧倒是精巧,但聽說製作起來麻煩得很,因此隻前朝皇家才有,你是從哪裏得來的?”
蘇淺塵笑道:“哥哥送的。”
鬱清衍聽了,淡笑道:“會稽王手上的稀罕物還真不少,我還以為隻曲阿石氏家中有幾個呢。不過,這地動儀好是好,就是隻知地震,不知天驚。”
蘇淺塵笑道:“要知天驚,那是欽天監的事啦!”他臉上露出些興奮的神情,正要說話,卻聽孟煦來報,說有人來訪。
鬱清遠笑道:“才剛出來,就有人來訪,總不會是賀六渾罷?”忙命人請了。
卻是會稽王蘇沐塵。
世人都說蘇沐塵漂亮。在蒼雲這個以容貌為品,甚至將風姿雅望作為人格高下、官階高低的評判標準的時代,“漂亮”實在算不上什麼稀罕事。但蘇沐塵的漂亮,卻是真攝人。隻見他臉色白皙,容貌十分俊秀,隱約有點女相,仔細一看又覺得有股英氣。一張薄唇微微上翹,不笑也帶著半分笑意,偏眉目清雋,這笑意便又減了七分,生生覺出一絲冷然來,但他對著蘇淺塵一笑,又是二月春風劃開寒冰的暖色。
鬱清然脫口道:“會稽王果然肅肅如入廊廟中,不修敬而入自敬啊。”
這是品鑒之語,是說蘇沐塵端莊肅穆,不怒自威。
蘇沐塵瞥他一眼,淡然道:“鬱清然為豐年玉,清遠為荒年穀,識局貞正,有經國之才略——鬱清然。”也回以品鑒,將鬱清然與鬱清遠一並評了。
鬱清然忙行禮道:“正是在下,會稽王有禮了。”鬱清遠也跟著行了一禮,蘇淺塵極興奮,跳下榻撲到蘇沐塵懷裏連聲道:“哥哥哥哥哥哥!”
蘇沐塵捏了捏他的臉,挑唇道:“長好了。”又轉頭對鬱清衍道:“阿寧,久見了。”
鬱清衍略笑笑:“此去經年,你倒是瘦了不少——宮裏去過了?”一邊說,一邊將他請上了榻,又命人延席添飯。
蘇沐塵半摟著蘇淺塵坐了上座,道:“去過了,中宮留道音吃晚飯,我便先來看看淺淺,哪知道竟遇上了你。”道音便是會稽王妃陸道音。
蘇淺塵聽他提起自己,又在他懷裏扭了扭,蘇沐塵笑一笑,伸手慢慢拍著他的背,一邊打量起鬱清然與鬱清遠來。卻見鬱清然人如其名,眉目清然,臉上始終帶著溫溫的笑意;鬱清遠則與他的名聲大不相配了,生得有些溫柔,尤其那一雙眼睛,竟是個圓圓兒的杏眼!
蘇沐塵想起外頭名聲,不覺微微一笑,道:“清遠新得了荊州刺史一職,真是可喜可賀。”
鬱清遠咳了一聲,還未答話,鬱清衍已開了口:“賀什麼賀?之前他違令送太子,若不是我舍命保他,怕現在已在去黃州的路上了!”
蘇沐塵道:“天下能讓你舍命的事不多,可見這個弟弟,你倒是真放在心尖子上疼的。”
鬱清衍看了鬱清遠一眼,見他兩眼發亮地看著自己,不由挑眉笑道:“疼什麼疼?闖禍精罷了。”他頓了頓,道:“中宮前幾日探了探我的意思,我說給你別的賞賜,怕是要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