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羽站在九層,憑欄而望,幾分得意,幾分誌滿。轉了念,眸子裏卻又有些傷痛。低聲喃喃“爹,娘。孩兒長大了。你們在遠方還好嗎?”那個遠方是有生之年無法抵達的彼岸。那個遠方是窮極一生無法再觸及的回憶。淚眼中,刻在腦海中的模樣再次模糊,仿佛再記不起,認不得。陸羽恨,恨當年自己年幼,無法救得爹娘。恨帝國不強,無法守住封城郡。更恨林人猛獸,讓自己倉皇離開爹娘,離開故鄉。他開始笑,大笑,狂笑。笑到聲音嘶啞,笑到胸口撕裂般的無法呼吸,笑到淚幹。他攤坐在地上,閉了眼,換了想。開始喝酒,一幕回憶一口酒,一張臉龐一口酒,一句話語一口酒。想著,念著。。。直到醉了,癡了,再回到家中。天已黑,爹娘已老,待家中熱了酒菜,喚兒歸家。
二十年前,陸家詩書傳家。陸羽的父親陸中遠也是大家。詩書之名傳遍帝國。多少人不遠千裏求一副字,多少句詩民間朗朗上口,多少女子恨晚生了幾年。那一夜,如往常一般,陸羽隨父親溫習了功課,母親也做好了晚飯。家在當地算富甲,但父親不喜奢華,母親更是喜歡親手做飯給父子二人吃。他還記得父親牽著他去了飯堂吃飯,母親也站在門口含笑看著他。正當他想喊娘彙報當天功課完成,想被誇獎之時。下人帶官兵來報。
“陸先生,林人馭猛獸來襲。來勢迅猛,城要守不住來。老爺命我來通知一聲陸先生,快帶夫人公子撤走”來人著急大喊說道。
陸中遠色變“已如此嚴重了嗎?夫人,快帶羽兒走。”
“老爺,你要幹嘛?”陸羽的娘親麵色蒼白的問道。
“滿城百姓還在,我陸某人自不能先退。我帶人去疏散百姓。你快帶羽兒走。”陸中遠著急說道。說完轉身喊來管家家丁,便要出門而去。
陸羽的娘親喚來管家,“老爺不退,我不能先走。羽兒你帶他出城,快。”說完便追陸中遠而去。
管家不敢耽誤,忙備了馬屁,抱起陸羽便從另外的城門出逃而去。待出了城,上了邊上的山坡回望去,隻見城中已似惡獄,到處是黑壓壓的野獸,平時很少見的三角巨獸成群而來,住宅院牆在這些巨獸腳下似紙片般不堪一擊。斷肢鮮血隨處可見。隻見陸中遠和陸羽的娘親帶著數十百姓自城門處奔逃而來,已經到了山坡腳下。陸羽哭喊著爹娘。但人的速度畢竟有限,百姓還有帶著衣物馬車的。卻始終快不過四條腿的怪物。陸中遠眼見便要葬身獸腹。便砍斷了拉車馬屁的韁繩,散了衣物,用火折子點著。百姓效仿。倉促間,硬是造了一片火海,拒了野獸的路。但林木幹燥,一觸便燃,卻也是絕了自己的路。
野獸畏火,前麵的想停下來,但後麵的野獸極多,生生的擠著進了火海,陸羽眼睜睜的看著陸中遠拿著劍衝向了野獸,然後被撕成了碎塊。陸羽的娘親轉身衝陸羽處大喊“帶羽兒走,快走,越遠越好。去晉中。快走。”如杜鵑啼血般的尖銳,遠遠傳來。然後便被攔腰咬斷。陸羽呆呆的在馬背上看著這些。管家狠狠地揮著馬鞭,帶陸羽遠去。
每當深夜,閉了眼,縈繞在眼前便是爹娘死前的一幕。之後一路輾轉到了晉中,陸羽每日哭喊。管家沒了辦法,便對陸羽說“好好讀書,日後去封城郡滅了林人,為老爺夫人報仇。”至此之後,陸羽每日苦讀,天不亮便起,夜已深不肯睡。二十年下來,隻為報仇。壓抑了二十年的苦與痛,在今日,發泄了出來。
陸羽靠牆攤坐在地上,沒酒了便喊,自有小廝送上。掌櫃的親來伺候著。也喚來來何叔和呂小二。在一旁伺候著。喝多了便吐,吐完了便繼續喝。酒傷人更傷神,如此猛灌,不多時便醉倒在地。呢喃不清的喚著什麼。何叔可笑,背起陸羽,呂小二小心在後麵扶著,隻好告辭回了書苑。
第二日,已日上三竿陸羽方醒,頭痛欲裂。喝了水,清醒了片刻,便又睡去。但昨夜之事傳出,慕名前來拜訪之人絡繹不絕。無名的書生,富商,被攔在了書苑之外。但有些官員家的管家,小廝不好得罪,隻好一一收下請帖,告知陸解元臥病,不日自會回訪。一番應付下來,二人也是疲累至極。
直至月上中天之時,陸羽再次醒來。呂小二煮了粥端來。陸羽苦笑。透過窗,望著那輪明月,念著那個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