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進宮後,盡職做好每一份她份內的事,朝政的事情,她從不過問。她是一個好得無可挑剔的妻子,但卻一直不被世人承認是風闕國的王後,風闕國的子民虔誠地信仰著一個傳說。
傳說,風闕國的王後是輪伊國的公主傾城,那個傳說中美的出神入畫,驚天動地的女子。
傾城,我命中注定的王後,我與她素未謀麵。
我成為王後的第三年,父王在逸年宮安詳地逝世,享年七十三歲。
父王去世的時候,表情很從容,很安定,但在他蒼老深陷的眼眸裏,我看到了他一生的遺憾,因為一個女人而深深地遺憾。那個女人,他得到過,卻最終失去了她,成為了他畢生的傷痛與遺憾。
那天的葬禮,我和紅顏都去參加了。葬禮上,我一滴眼淚都沒有留流下,倒是紅顏,悲慟欲絕。
我無法理解紅顏眼中的絕望與悲傷,我甚至不懂了哀傷是什麼。
我揮袖為紅顏拭淚安慰她,我說,紅顏,不要難過,還有我,我會用我的生命來愛你。
紅顏抬起頭,淚眼朦朧,她說,蒼無哥哥,不是這個樣子的。
我把紅顏攬入懷中,任她的淚水浸濕我的胸襟。時間在恍惚間回到十三年前。十三年前,那個暗無天日的晴天,我蜷縮在雁歸來最黑暗的角落,抱著嬌小柔弱的紅顏,痛哭了一天一夜,那是我二十年記憶裏的最後一次傷痛,在那以後的時間裏,我的心歸於木然,不會為誰欣歡,亦不會為誰悲慟。
父王病逝的第三個月,紅顏患上了一種奇怪的病,訪遍名醫,仍無藥可救,看著日漸消瘦的紅顏,我心痛如刀割,十三年前的那種悲傷又在隱隱作痛。
紅顏一直在消瘦,昔日的笑容已失去了光澤,無力地掛在她憔悴的麵容上。我不敢與她的雙眸對視,怕觸動心底那塊最溫柔的痛。
那些日子,整個王宮上下都充滿了悲傷的氣息,每個人麵容上的表情都顯得那麼沉重。
仿佛死神已經在我的宮門外徘徊,稍有疏忽,他就會越門而入,帶走我的紅顏,去那個黑暗冰冷的國度。
傳說,每個凡人死去之後,都要到死神國度那兒報道。死神的國度名叫暗城,象征邪惡與冰冷,在暗城裏隻有一個王,那就是死神,是永恒的象征。
暗城裏沒有生命,隻有空虛的靈魂,他們都是死神的奴役。奴役們可以穿越輪回隧道再重獲生命,但並非每個奴役都可以有重生的機會,能否輪回,一切決定權在死神手裏。
一樹一樹的繁花開始凋零。這本是一個攢花緊簇的季節,但卻落了滿城的憂傷。
一夜狂風咆哮,花落知多少。
我在夢裏淚流滿麵,無助地呐喊。宛如一隻沒有方向的船,迷失在海上惆悵。然而哪怕是痛楚,我也隻願意在夢裏流浪,夢裏沒有愛,我不會絕望。
不知沉睡了多久,從夢境中走出來,我疲憊不堪。
天,已經放晴,蕭索的樹枝上偶然會出現幾隻在梳妝打扮的鳥兒,彩蝶翩然起舞,和著輕風的旋律,含苞的花蕾正在歡快地綻放。
整個時空都洋溢著生的氣息,隻有我的紅顏,仍未等到屬於她的奇跡。
我無力地坐在唯屬於我的案席前,無心批閱奏章,思緒無法安定,情緒暴動不安。
侍女為我奉上凝神茶,我憤怒著將茶盞摔碎在地,並對侍女怒吼,讓她出去。
侍女驚惶著跑出房間。怒火未熄,又聽到有人走入房間的腳步聲,於是我再次怒吼,都給我滾出去。
腳步聲停止的時候,一個聲音傳來,蒼無,你……發怒了,這說明你已經無能為力了。
好放肆的聲音,於是,我抬頭,看見一個衣著服飾和發髻都怪異的女孩子。
女子穿的齊膝的短裙,長筒的靴子,這種靴子在我的國度,隻有上戰場的士兵穿的,她穿的不是長袍,而是露著胳膊的短裳,她的發髻不是很規矩地盤在頭頂,而是淩亂卻十分別致地困紮在腦後,前麵被密實的劉海遮掩,不似這個國度的其她女子都露出光潔的額頭。
她的容顏雖然稱不上傾國傾城,但卻有著一種說不出的美,那種美沒有經過雕琢粉飾,透著自然的氣息。
自然,正如她臉上未脫的稚氣和桀驁不馴的神情。
對於這位女子的出現,我的內心充滿了疑問和好奇,但寫在我表情裏的是從容與鎮定,因為我是王,必須偽裝自己。
我說,你是什麼人。
女子不屑地看了我一眼,說,我是誰對你來說,重要嗎?我覺得對你而言,現在最重要的是,誰能挽救回你摯愛的妃子的生命。
紅顏。我的心開始隱隱作痛。
我說,是又如何,這一切與你有何關係。
女子毫不示弱,語氣很淩人地,她說,一切就是與我有關係,因為在這個國度,甚至這個時空,除了我,誰都救不了你的妃子。
一瞬間,我似乎看到了希望,但是也隱隱地看到了希望背後更悲傷的絕望。
我說,你憑什麼讓我相信你。
女子很挑釁地說,你沒有理由不相信我,你的妃子已經踏上了去暗城的路了,一旦她步入暗城,就是神也救不回她了。
我承認,她說中了我的痛楚。於是,我說,我可以相信你,但是……
沒有但是!我的話還未說完,她就打斷了我的話語,繼續說,帶我去見你的妃子吧。
我帶著她到紅顏的寢宮,房間內燈火明亮,宮燈耀眼,霓虹閃爍,顯得紅顏那慘白如雪的麵容更加慘白了。
女子走到紅顏的床邊,神情複雜,眼眸裏折射著的矛盾的光在明媚的房間內淩亂的交織。
隱約地,我聽到女子輕喃,很多年前,我就是這個樣子的……
於是,我問,你說什麼。
女子恢複了不屑的神情,傲傲地說,我說什麼,與你有什麼關係。
我無語以對。
女子說,你出去,我要開始為她治病了。
我說,不行,我必須留在這兒陪紅顏。
女子抬頭,靜默地看著我,這是我第一次與她的雙眸對視,她的眼睛很大很美,澄澈如秋水。
壞壞地,他衝著我笑,說,你喜歡上我了,是嗎?陪你的妃子,是借口的吧。
我再一次啞口無言,卻堅定了我最初的決定。
女子也無言了,轉身坐在紅顏旁邊,從口袋裏掏出一粒奇怪的藥丸,放在紅顏的嘴裏。
然後,女子站起來,說,行了,這藥入口即化,很快就會發揮它的藥效了。
我詫異地看著她,說,是真的嗎?
女子蹙眉撅嘴,說,不相信罷了。
女子走出房間。我吩咐侍女照顧好紅顏,也走出了房間。
當晚,我設宴群臣,來接待這位行為和舉止都怪異的世外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