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思維的邊境線(1 / 1)

許曉晴是個單純的孩子。一開始。我以為。我經常望著她清澈的眼睛,看她的眼睫毛一眨一眨地發出粼粼的波光。我覺得就是在那種時候我一點點地把她定義為我的女朋友了。但我沒有機會說出來。好長時間,我沒法子說出這個。我隻是看著她笑。我的眼睛裏全是她的影子。許曉晴。我還常常喊著她的名字。喊我幹嘛?她總是無辜地轉過頭來。喊我幹嘛?她說。她趁著忙碌的間隙應答我一句。你這個人真煩人哪。她說。她嘴角的笑意把她的心思都說出來了。

有好多次,我裝作無事般路過她的家門。多半是周末。她待在家中。她忙碌自己的事情。因為她害怕家裏人的說法,我們從不會在這一天相聚。然而她的麵影總是在我的心頭浮現。我發現她在這樣的時分常常地離開我很遠。我總是很容易變得惆悵起來。在這上麵我像個孩子般無法自控。許曉晴就這樣評價我。然而我不知道我這樣做的結果是遇見還是不遇。心下裏時常會琢磨這些。她的影子竟至於在我經過的刹那模糊起來。我想,倘若她正好出門,我又該如何?

是在一個夏日午後。我們當真遇上了。我遠遠地看見她沿街走過來。她攙著她的母親的手。她的樣子像是午睡起來,心情不好不壞。路上她不看左不看右。她隻是眼睛迅速地眨了一下,然後她看見我。她的神態告訴我她是真正驚奇的。然而她走過來,還有她的母親。一個平和的中年婦女。她指著她的女兒,要我多照顧她。她的女兒,情急之下先就介紹過了我是她自己的同事。然後我看見她驚奇的神色依然未曾消退,臉色也有點點微紅。我心下有些慌急,想,到底是在這兒看見了她。這樣的時間我原曾想過推後些。

她依舊攙了她的母親的手走開去。這樣的一對母女。我留意到她想說話的樣子。然我匆急之下道了別。現在想來依然是傻和心懷鬼胎的樣子。

似乎是,我過後很久才做起夢來。許曉晴的樣子仍然小鳥依人。但她的影響越來越強大。我在夢裏看見她嘴角稍稍噘起來的樣子。覺得到底是可愛的。她笑的時候酷似一個人。我也一再地想起來這事。仿佛是前世我們已經見過。我熟悉她的每一個動作。她也熟悉我的。但其實時間仍然並不很久。我在夢裏看見她,覺得她清晰可辨,然而知道她還是離我尚有距離。我們所在的報社裏已經有人悄悄地議論起我們的事來。我知道自己不喜,她也不喜。我經常看見她一個人時候的憂愁。她靜下來的時候連人也可以不看。除了必要的同事間的客套,她幾乎不與我說話。我猜測她的心裏又在輾轉猶豫。而我總是無法控製自己的心緒。我想,她應該是快樂的。然而她在我走近她的時候想躲開去。

我的夢境重複出現的是她那種拒絕的樣子。在夢裏我也是恨恨的。我有時不知因何事得罪了她,竟至於耐不下心來,去問她,結果可能是,會碰些軟釘子。她說,不關你的事。然後許久許久,不發一言。我無法使自己更加坦然地應對她的說法。這樣子可能會持續一兩天,她才會正常起來。衝我笑。她笑起來就顯示出純潔和無邪的底子。我想,我總是愛她的這些。

唉,現在覺得,這件事情原本就不是我們所想象的樣子。然而在一個我們無從預計的方向上,有一些更加無從預計的力量,在推動著我們一直向前。

有一個夜晚,我陷在一個夢裏不可自拔。是我的思維不合適了。我知道自己已經被拖拽到了一個邊境線上。我在夢裏依然想象著她的好。然而她竟至於要離開我。是所有的頭緒集中到一個焦點。她的神色冷峻,仿佛從來如此。我們並未認識,熟悉,並且有過很愉快的在一起的光陰。她說,她必須離開我了。在此之前,她雖然一再地說,但從來沒有真正地下決心。在夢裏,我看見她站在離我好幾米遠的地方,說著這話,眼睛看著別處。我發現自己的心迅速地下沉,下沉,仿佛一個無底的洞窟,我落下去,今生今世,我可能就此不醒。雖然愛過,但到底,她未曾真正走進我的生活。我在夢裏想,愛一個人是一種罪。醒來的時候,我看見窗外燦爛的陽光。但這樣的夢使我的心情憂傷和麻木,我想,即使不死,心也在這種時候累了。

我忽然發現一切不可言說。包括我所做出的一切,我愛她。然而許久許久,我不敢說出。我有時淚流滿麵。這是這一年裏最真實的一幕了。從夢中醒來的時分,我忽又憶起真實的她來。卻是那麼如真如幻。她本來說話大嗓門,卻在後來變得輕聲細語。她有時對著我撒嬌。是很久以前,或者很久以後的事了。我看著她,她一身藝術家的裝束。我覺著她那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