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1 / 2)

一大清早,劉釗就來花園街五號等著陪他去視察沿江新村。韓潮一點也不喜歡劉釗這種自以為是、自作主張的神態。好像一切都得由他劉釗安排,聽他劉釗調度才行。可他現在連一個市委常委也不是,明確的職務至今還沒批下來,名副其實的不管部長。然而,就是這位不管部長,此刻卻在鑲木地板的俄國地毯上來回踱步,對市委書記講述吸收外資的必要性。談話時那種敢和領導人平起平坐的神態,也著實有失恭敬。唉!生就的骨頭長就的肉,劉釗硬是不在乎市委書記臉上的不悅之色。

“今天不談這個,咱們看房子。”韓潮把他擋了回去。

“應該十個指頭彈鋼琴,不能總滿足於手工業式的領導方法。”說到這裏,他站住了,“我知道,你不愛聽,不過,換個別人,我還不說。”

“走——”

在寬敞的大廳裏,正碰上從大理石樓梯走下來的呂莎。顯然是剛剛起床,頭發蓬鬆著,隻是用手絹係了個結綰在後麵,一副落拓不羈的樣子。穿著一件薄薄的紗裙,外露的部分也未免太多了些。手臂上搭著一條大浴巾,看來是準備到洗澡間去。劉釗知道,這是她爹媽給她培養出來的洋習慣,一早先進浴室。他給呂況當秘書的時候,她正在讀中學。他親眼看到這位驕傲的公主,在無憂無慮的幸福中成長,可以肯定,將來準是一個前程似錦的幸運兒。誰也料想不到她今天的不幸——成為一個精神分裂症患者的妻子,過著一種當然是很苦痛的生活——盡管她並未流露出來,但對於劉釗,那對漂亮的眼睛是隱瞞不住什麼的。

“哎,老朋友,你幹什麼去?”她揚揚手,問著。

“請老韓去視察即將交付使用的沿江新村,記者同誌!”

“啊,沒想到,你也學會了醜表功,難能可貴,難能可貴!”已婚婦女對曾經死命愛過的男人,那感情是很複雜的。

“有什麼辦法,莎莎,人總是要適應環境的嘛!”

這時,她走到他們身邊,用眼睛斜睨著劉釗:“我真替你害羞!看來這種官場綜合症,你也不具備免疫力啊!”

“走吧,走吧!”韓潮催促著。

也許因為她是自己老戰友的女兒,跟兒子大寶結婚以後,又落到這樣一個境遇裏,所以韓潮對呂莎的行為舉止,性格脾氣,以及過激的思想,直言無諱的語言,無論怎樣不合自己的胃口,也盡量遷就,從不說她一句重話。

劉釗隨著韓潮朝大門走去,一邊回頭笑著說:“莎莎,其實,我也是不想為而為之,需要如此,我也就隻好破例了!”

她撇撇嘴,扭動著細軟的腰肢走了,那背影,還是當年婀娜動人的少女神態。

在轎車裏,韓潮鄭重地向劉釗敲了警鍾,別出花花點子,老老實實地工作,不要想一出是一出。對從事領導工作的幹部來講,要緊的是穩重二字。然後,他簡直有些威脅似的扭過頭來,狠狠地說:“我對你說,劉釗,不要異想天開,所有別出心裁的人,最終都要成為曆史的笑柄。”

劉釗才不在乎哩,何況他和韓潮、吳緯老兩口有著非同一般的關係,便輕鬆地朝後一仰:“其實,真正被曆史打屁股的,是那些落伍者。製造笑柄的是他們——”

“笑話我嗎?”

“如果你真的到了鬧笑話的年紀,也許我就不這樣童言無忌了。”

他相信這是實情話,自己還不到老朽昏庸的地步。他碰了一下劉釗:“一個明白人,他決不會走得離大隊太遠,這是我對你的忠告。人的可貴之處,就是善於總結經驗,從走過來的路汲取必要的教訓。”

劉釗差點把頭碰到車頂,一蹦老高地說:“得啦得啦,你也學會念緊箍咒了!我真想不到——”

市委書記笑了:“也許這能治服你,784號!”

“哦,你還記得?”

“別忘了我當過市公安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