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晚上做了個夢,夢裏她靠在一棵葉子火紅的樹下,手中那本泰戈爾詩集親吻著陽光泛出金黃的,淡淡的光輝,葉子落下,她好象聽到了什麼,眯起眼睛笑了:是嗎?
時光就這樣在她的笑容裏無聲的流淌,一串串往事在上空盤旋,像是隨時都會籠罩而下,顛覆現在。
他醒了,黑暗陣陣向他襲來,他感到額頭是冰冷的汗水,因為太過黑暗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麵無表情。
寂靜之中,他聽到自己的聲音:蘇爾落,你瘋了。
夜靜如水,月光下是他眉頭微皺遲遲不肯放鬆下的臉。
他記得第一見到她的時候,她居然那麼輕易就打破了他那張麵無表情的麵具。本來沒有交集的人生,在她雙手托著下巴說出“我是虹”這三個字後,他向她投去了第一眼。
在眾人或是驚豔,友好,探尋的目光下,她帶著那樣的笑容,連呼吸都嫵媚至極。
那天是一個聚會,因為一會要工作的問題他並沒有碰一滴的酒,他不停在自己的飲料加冰,半閉著眼睛等待時間一分一秒的走過,酒吧的霓虹燈和狂亂的音樂交織成一張讓人神經錯亂的網,將他緊緊地籠罩住,拖進一個幻覺的空間。
然後一雙冰涼的手像是擊中他的,令他措手不及的電流一般,攬住他的腰,手指纖長白皙有力,他一愣,輕輕地皺起眉頭回頭去看,看到的是她靠在他肩上的那張臉。
虹那樣的笑著,白皙的臉上是酒後沉醉的紅暈,她濃密的睫毛蜻蜓點水一般地顫抖著,她尖尖的下巴靠在他的肩上,他明顯感到一波波電流細細密密地穿透他的心髒,麻,癢,微痛。
爾落試圖掰開虹的雙手,可剛一除碰她手上的肌膚,便立時縮了回來。
因為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冰涼的溫度。
虹明顯的醉了,她波浪般濃密長卷的發慵懶地垂在肩頭和腰間,幾縷發絲淩亂地撫過他的臉,他清晰地聞到了她發上那種淡淡的,卻有些刺鼻的玫瑰香氣。
虹咯咯地笑著,聲音有些沙啞,卻多了些性感:都是一場夢啊。
她說著,然後睜開眼,瞳孔中居然時而地泛出明亮的金黃色,在這樣酒不醉人自醉的場合,那樣的光芒顯得聖潔又夢幻,卻隱隱地透出一股難以捉摸的悲哀。
蘇爾落長出一口氣,他很禮貌地,盡量波瀾不驚地對她說:小姐,你醉了。
虹還是咯咯地笑著,孩子一樣,她抽出一隻手,撫上爾落挺拔的鼻子和薄得漂亮的讓人驚歎的唇,他似乎天生受上天愛戴,給了他一張好看的麵孔,她就這樣撫著這樣的麵孔,輕輕地感歎:恩,都是一場夢。
她的手指太過冰涼,讓他不由自主扭曲了表情,這種冰冷的觸感讓他的理智一點又一點消失殆盡,錯亂了地點錯亂了時空,直到她的手指輕輕地按上他漲得難以忍受的太陽穴,他才驀然清醒過來,噌地站了起來,呼吸急促。
虹靠在沙發上,帶著那樣的笑容,睡著了,臉頰還帶著那樣的紅暈,五彩的燈光下,她像是迷途的天使,迷途,並不是指她自己迷途,而是她可以令別人迷途。
蘇爾落望著她,恢複了麵無表情,卻悄悄握緊了雙拳。
然後他提起工作的皮包,轉身離開,背影顯得有些倉促和焦急,搖搖晃晃。
在他走出五步遠後,熟睡中的虹,睫毛突然顫了顫,然後睜開了雙眼,輕輕地笑。
以後的日子裏,蘇爾落總是分不清,那天發生在酒吧的一切,到底是真實的,還是一場夢,他被夾雜在夢和現實的美好與殘酷中,無法自救,也無法呼喚他人去救。
隻是在他生活不多的聚會中,卻能經常見到虹了,甚至清晨去公司的路上,他可以看到她捧著那本暗紅色的泰戈爾詩集,靠在某一個地方假寐或望著內容發呆,他隻瞥一眼,便行色匆匆走過。
他要先顧好自己,在此之前,無暇顧及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