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分診台,裏麵的人問:“看哪科?”
“新生兒心髒外科。”雲蔚把快要滑下去的孩子朝上托了托。
“新生兒?剛生就這麼大啦?!”裏麵的人斜著眼睛問。
“哦不,這是哥哥,看病的是他妹妹,他爸爸抱著在外麵等著呢。”雲蔚還故意使勁把眉毛向上揚,期望能擠些抬頭紋出來。
裏麵扔過來一個號,雲蔚飛快地伸出一隻手抓過來又重新托住孩子,問道:“是專家號嗎?”
“保證不了,掛號的時候才知道。”裏麵又衝著雲蔚的背影來了句,“騙誰呢?!”
心髒外科七塊錢的專家號已經滿了,雲蔚恨不能把腦袋伸進掛號窗口問道:“那怎麼能再約專家呢?”
“去六樓問問,特需門診!”窗口裏的人眼睛對著電腦屏幕,始終沒看雲蔚一眼。
雲蔚失望地轉過身,那個女人已經站在她麵前,露出兩排大牙問道:“掛上了吧?”
雲蔚無力地搖搖頭,抱著孩子眼睛尋找著電梯,嘴裏說:“你跟我上六樓。”
那女人熟門熟路地帶著雲蔚進了電梯,伸出雙臂說:“我抱吧,怪沉的。”雲蔚頓時輕鬆下來,胳膊已經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電梯門一開,又是一層一層的人,雲蔚邁出電梯的時候已經幾乎不再抱希望了,她擠了擠看到價目牌,嚇了一跳,特需門診的掛號費最低兩百元,還有個別是三百的,她衝那個女人搖搖頭,轉身往回擠。側麵有個男人望著她,她看了男人一眼便知道他是幹什麼的,但她已經沒力氣周旋,男的湊上來直接報價:“三百,保證你今天看上。”
雲蔚的控製力徹底崩潰,任由情緒一下子爆發出來,衝著男人吼道:“還有完沒完啊?!門口排個隊要一百五,抱下孩子要五十,上了樓專家要兩百,沒準兒還是三百,你又要三百,你以為我掙錢像你們這麼容易嗎?!”
男人被唬得退了半步,又見不遠處有個保安正抻長脖子向這邊張望,便壓低聲音說:“我又沒招你沒惹你,兩百行不行?……算啦一百吧,你可別哭出來……快點兒拿著呀,保安過來了……”聽男人這麼一說,雲蔚都懷疑自己此刻的樣子是不是真像要大哭一場的架勢。男人又問:“看哪科啊?”
“心髒外科。”
“嘿,小丫頭運氣真好,心外正好李主任在,他每禮拜就禮拜三下午才接診。”男人隨後又嘟囔,“得,我這一天算白幹了。你幹一天是錢,我幹一天怎麼就不是錢啦?”
雲蔚好像沒聽到他的後半句話,她正在想,這黃牛對醫院真是了如指掌,比門口谘詢台的業務都熟。
一直到下午開診雲蔚都沒敢走遠,在醫院門口的小攤上買個餡餅和一瓶水就把早午餐一並解決了。當心髒外科的特需門診終於叫到四號的時候,雲蔚輕輕推開門畢恭畢敬地走進診室,坐在桌後的李主任四十多歲,臉孔方正,已經習慣性地把聽診頭拿在手裏,見雲蔚把門關上不禁詫異地問:“孩子呢?”
雲蔚把診療本放在桌邊卻沒敢坐下,局促地說:“沒有小孩,就我自己,我是想找您請教一些問題。”
李主任的臉立刻板得愈發見棱見角,他把掛在脖子上的聽診器摘下來撂到桌上,盯著雲蔚說:“不像話!你這不是濫用醫療資源嗎?我一個星期隻有今天下午才接病人,你不僅是在浪費我的時間,更是在耽誤那些急需治療的病人,有錢你就可以這樣隨便侵害他人的權益?!”
雲蔚先是被嚇懵了,繼而覺得有些委屈,後來就隻剩了苦澀,她勉強笑了下,說:“花五百塊錢讓您訓一頓,好幾天的工資,我真是太有錢了。”
“胡說,應該是兩百。”李主任很快反應過來,“誰讓你從號販子手裏買的?!”
“不隻是號販子,還有抱小孩的,一次五十。”雲蔚覺得有必要澄清一下。
“亂七八糟的!”李主任嘴上說著,手裏已經拿過診療本,打開一看一片空白,眉頭便皺得更緊,“你抓緊時間,說吧什麼問題。”
雲蔚趕忙湊上前說:“就是……DORV,究竟是種什麼病?”
李主任更火了:“胡鬧!為這麼個問題你跑來掛特需門診?!”
雲蔚歎了口氣,忽然意識到自己這大半天的辛苦在他人眼裏隻落得“愚蠢”二字,不由徹底灰了心,自語道:“是啊,還不如自己在網上搜一下或者去書店,我真傻,總以為找個專家當麵問一下……”
李主任見雲蔚好像這就要轉身出去,便用手指在診療本上點了點:“你家裏有小孩得了DORV?”
“不是,是我的一個……客戶,她的小孩一生出來就有這個病。”
李主任抬頭仔細看了看雲蔚,示意她在桌邊的凳子上坐下,隨手在診療本的第一頁上劃了個大大的“十”字,然後邊畫邊說:“心髒結構很簡單,首先分左右兩個心係,然後上邊是心房,下邊是心室,身體各部分血液經上下腔靜脈回到右心房,再從右心室經肺動脈到肺部,完成肺部交換後回到左心房,再從左心室進入主動脈,流向全身。所以正常心髒的左右心室應該各有一個出口,右心室的出口是肺動脈,左心室的出口是主動脈。但有些畸形的情況是兩個出口都跑到右邊去了,造成右心室雙出口,英文就叫DOR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