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馳汽車股份有限公司成立十二周年慶典如期舉行,公司董事會主席兼首席執行官兼總裁侯承祿正在總部禮堂發表演講,遠在大望路寫字樓的銷售公司大會議室裏塞得滿滿當當,溫連榮誌得意滿地與其他經理級管理人員坐在頭一排,桌上立著寫有他大名的小紙牌,臨時搭起的投影屏幕近在咫尺,視頻連線播放著總部會場的盛況,侯董碩大的臉部特寫在屏幕上移來晃去,溫連榮盯得久了不免頭暈眼花,隻好低下頭裝作認真記錄的樣子。雲蔚和法務部的其他人都被擠在最偏遠的角落,勉強可以看到大部分屏幕,好在音響效果不錯,侯董的聲音仿佛回蕩在耳邊。
侯董向空中伸出兩個拳頭,然後分別翹起左右手的拇指和小指,比劃出“六”的手勢,慷慨激昂地說道:“‘死二連’啦,我們的‘人參’裏能有多少個‘死二連’?!”會議室中間傳出幾聲不知輕重的竊笑,立刻招致第一排的人回頭怒目而視,銷售公司幾個新來的小子頓時噤聲。雲蔚對侯董的口音已經習慣,她隻是奇怪,侯董雖說生在江淮一帶南北交彙的地界,加之走南闖北難免染上一點南腔北調,但平日裏侯董的普通話似乎講得蠻標準,可不知怎麼一到這種激動亢奮的時刻就走了音。雲蔚不禁想起第一次見到侯董時曾聽到過非常類似的話語。那是在差不多兩年半以前,冠馳公司將要邁入第十個年頭,侯董也是這樣向半空高高舉起雙手,手指全部岔開,乍一看酷似投降狀,再看又像是打排球的在網前正準備攔網,同樣慷慨激昂地說道:“‘死連’啦,我們的‘人參’裏能有幾個‘死連’?!”
那時的雲蔚還在讀大三的第二學期,學校把侯董請來做報告,不知是誰的創意把日子偏偏定在了四月一號,盡管學校各處都貼滿了告示,上麵不僅有校團委和學生會的落款,甚至還蓋了學校畢業生就業指導中心的公章,但絕大多數人仍把它當作是愚人節的一個把戲,畢竟這年頭越是騙人的東西越要帶上公章,往往還是多個公章赫然排列、以壯聲勢。但雲蔚卻是為數不多的早早來到學術交流中心報告大廳等候的幾個人之一,那時候姚立彬早已畢業離校正準備出國,雲蔚隻在大一的時候需要去自習室搶占有利地形與姚立彬耳鬢廝磨,如今形單影隻的她隨處都能專心看書,即便是個騙局就當是專程到報告廳自習也不錯,無所謂損失也就無所謂上當。
侯董真的來了,場麵很冷清,台下稀稀落落坐了二三十號人,舉辦方一邊賠不是一邊趕緊派人四處到各個教室拉人來捧場,隨侯董來的冠馳公關部、人力資源部的人更是惶恐萬狀,生怕老板遷怒怪罪。侯董倒很泰然自若、處變不驚,他笑容可掬地在旁邊坐了幾分鍾,隻待約定的時間一到便徑直走向講壇,對著話筒說:“同學們好!很高興也很榮幸有這樣的機會來和同學們交流,向大家介紹一下我們冠馳公司這些年來所取得的一些成績,也是為了能在這裏遇到和我們誌同道合的年輕人,和我們一起把冠馳公司打造成世界一流的汽車王國。”
說到此處侯董話題一轉:“可能有同學奇怪我為什麼挑今天這個日子來,其實原因很簡單,因為我就是個愚人,地地道道的愚人。不僅我本人如此,我們冠馳公司上下幾萬名同仁也都是愚人,今天是我和我的同事們的節日。我們冠馳公司裏沒有聰明人,因為聰明人根本不屑於和我們一同共事,他們瞧不起我們所從事的事業。九年多以前我們想搞汽車,所有的聰明人都對我們嗤之以鼻、冷嘲熱諷,說汽車那麼複雜先進的東西你們怎麼搞得來,歐美日那麼多有實力的汽車廠商,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你們殺死在搖籃裏。但我們是愚人嘛,腦筋不好使嘛,心想汽車不就是四個軲轆托著一塊板,別人能搞我們為什麼不能搞,就這麼搞上汽車了。兩年前我們想搞新能源汽車,用電池驅動的,所有的聰明人又開始笑話我們,有數不清的理由說我們搞不成。但我們是愚人嘛,想不通,再難的東西慢慢搞總能搞出來嘛,就開始搞電動汽車。去年我們說不僅要當自主品牌的第一名,還要超越進口品牌合資品牌,要成為中國整個汽車市場的第一名,這下就像捅了馬蜂窩,聰明人都急了,不僅笑話還開始謾罵,說我們是癡心妄想、盲目自大,還有說我們就是搞噱頭,必定曇花一現。但我們是愚人,心想人活著總不能被別人的吐沫淹死,就把這個目標正式定下來並且公之於眾,看看愚人能不能做到第一。我覺得愚人沒什麼不好,相反我作為一個愚人很自豪很開心,同學們可以看一下曆史,古今中外的奇跡都是愚人創造的,為什麼呢?因為聰明人根本不相信這世上會有什麼奇跡,但我們愚人不僅相信奇跡,更相信我們可以創造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