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2 / 2)

“哦,帖子裏沒說,就算說了我也搞不懂。”雲蔚的心漸漸放了下來,“不過它提了一句,說這種表必須由勞力士自己的技師才可以打開,外人私自拆開的話裏麵的東西會自動破壞,所以外人永遠不可能知道裏麵有什麼秘訣。”

段總忽然定住,正要夾菜的右手懸停在餐盤上方,眉頭微微皺起,像是陷入了冥想之中。

雲蔚以為段總是聽得入迷了,料定自己已經蒙混過關,立刻感覺有些輕飄飄的,乘興說道:“您看,專門抗電磁幹擾的手表遇到DQ車也出現問題,這樣的事例可能會越來越多,我們是不是應該向第四事業部反映一下?或者找一找EMC小組,提醒他們應該把電磁兼容做得再好一些?”

段總仿佛沒聽到雲蔚這段話,反問道:“你剛才說是種什麼表?”

“勞力士。”

“不是,我問那個英文名字,怎麼拚?”段總指了下餐巾紙,“寫下來。”

溫連容忙從兜裏掏出筆遞給雲蔚,雲蔚有些懵懂,但還是一筆一畫寫了出來。段總把餐巾紙疊好揣進口袋,把餐盤一推,說:“不吃了,我有事先上去,過一會兒你們倆找我一下。”說完就起身急匆匆地走了。

回到辦公室,段總反手把門關嚴,然後從手機裏找出一個號碼,撥了出去:“哎,是我,有件事你馬上辦一下,要快。你幫我在外麵買一塊手表帶回來,牌子你記一下,勞力士的,這款叫M-I-L-G-A-U-S-S,記清了嗎?你念一下我聽聽……還有,你千萬記住,買表的時候不要透露身份,隨便留個什麼人的信息都行,絕對不要和冠馳扯上絲毫的關係……對,所以我才不在國內買,才讓你從外麵搞回來……你說我要它幹嗎?我的表夠多了,買回來拆的……你別管為什麼,咱們專門買進來拆解的車都不知道有多少輛了,拆一塊表算什麼……”

掛了電話,段總在沙發上坐了一陣,前前後後又想了幾遍,這才起身把門打開,見溫連容和雲蔚已經等在外麵便招手讓他倆進來。段總嚴肅地看看兩個人,目光落到雲蔚臉上不動了,雲蔚不禁暗暗發毛。段總說:“剛才的事不要再對任何人講,還要記住,你們也從沒跟我提過什麼手表的事,明白了嗎?”

雲蔚其實不太明白,但已經把腦袋重重點了好幾下。段總的臉色緩和下來,又說:“從現在起不要再四處打聽有關電磁汙染的事情,反正官司遲早要去美國打的,由那邊的律所為主來應對,你們就把精力轉移到其他工作上去吧。”

下午的時候雲蔚在座位上呆坐了很久,近幾天她經常如此,按說年末原本應該挺忙的,但分配到她手裏的活兒比以前倒少了,她當然明白這是因為什麼。閑下來也是好事,雲蔚之前總是做得多想得少,如今正好可以多想一想,想得深了她忽然意識到有很多東西原來是經不住琢磨的,越琢磨她就越發現一些原以為毫不相幹的事情竟然有了關係,有些看似偶然的事情原來卻是必然,有些顛撲不破的東西原來竟經不起推敲。她偶爾會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好像頓悟一樣,但更多的時候卻很痛苦,因為越想越想不清楚,原以為對的如今似乎不那麼對了,她嚐到了原本根深蒂固的觀念被徹底顛覆的滋味,是非、好壞、善惡,都亂了套,她不清楚誰是對的,也不清楚究竟誰和她是一夥的。寂寞是一種主觀的心境,而孤獨是一種客觀的狀態;寂寞是因為失去了存在感,而孤獨是因為失去了歸屬感。雲蔚曾經有過不少寂寞的時候,但長這麼大她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作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