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病床前的周炳言又是一夜沒睡。天快亮的時候,剛打了個盹就被抽血的護士驚醒了。他打了個哆嗦,把掉在地上的衣服撿起來披到了身上。周炳言的妻子季梅也醒了。她看上去更加虛弱和蒼白,手也浮腫的越加厲害。
此時,季梅用渾濁的眼睛無力地看了一眼周炳言,說,“桃子來電話了嗎?”
桃子是他們的女兒,在北京上大二。
“來了,她說挺好的,最近又找了份勤工儉學的工作,連零花錢都不缺了。”
季梅把目光投向了陰沉沉的窗外。
天還沒亮,外邊的霧似乎很大。
季梅的眼神呆滯而又無奈,裏麵流露出一種對這個世界的留戀和不舍。
周炳言不忍心去看季梅的眼睛,把目光投向了正在給臨床老太太抽血的護士。
“5床抽血嗎?”周炳言問。
季梅住的是5床。
護士看了一眼周炳言,悶悶地說,“不抽。”
交的押金又花完了,已經兩天沒有任何治療了。周炳言心急如焚。
八點剛過,周炳言就到醫生辦公室找醫生。還沒等他開口,經治醫生就先說話了。
“5床的家屬吧,正要找你,你看怎麼辦啊,賬上一點錢都沒有了。”
“醫生,你看,能不能先這樣,該用什麼藥就先用著,我回頭就去籌錢。”周炳言的語氣很迫切,這迫切使他顯得有些結巴。
醫生臉上顯出為難神情,“你也知道,這是醫院的規定,我也無能為力。”
“麻煩你再寬限兩天,我等會就出去籌錢。”周炳言說。
醫生躊躇了一下,說,“這樣吧,已經三天沒做透析了,今天我再給她做一次,不過你今天必須把錢拿來,否則我不好交差。”
周炳言謝了醫生就要走,但又被醫生叫住了。
醫生看著周炳言,用試探的語氣問,“聽說最近有腎源,配型實驗還做不做了?”
“做啊,有合適的那是最好了,一直等得不就是這個機會嗎!”
“可是——”醫生欲言又止。
“錢的事你不用擔心,我一定會想辦法的。”周炳言說。
醫生說,“如果做移植,那可不是個小數目,手術費怎麼著也得十萬。”
“我知道!我會去籌錢的!”周炳言說。
出了醫生的辦公室,周炳言沒有再回病房就直接走出了醫院,很急的樣子。但是,走到醫院門口,他又停住了。周炳言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了。腦子裏過了一遍,能借的地方都借遍了,實在是沒有可以再去的地方了。
但是,不能借也得借,必須要想出個可以借錢的地方來。
周炳言又想到了柳依紅。
也隻有柳依紅了。
周炳言毅然向歌劇院的方向走去。
周炳言來的時候,柳依紅正在排練廳裏和幾個歌手閑聊天。一見周炳言,柳依紅的頭就大了,她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簡直就是個無賴。
盡管心裏是萬般的詛咒,表麵上卻絲毫不敢表露出來,她嘴上熱情地叫著“周老師”,一個箭步衝出來,慌忙把周炳言堵到了門外。
“你怎麼又來了?”剛離開了排練廳一段距離,柳依紅就狠狠地低聲質問周炳言。
周炳言站住,說,“小柳,我今天是來跟你借錢的,你嫂子在醫院急等著用錢,將來一定還你!”
柳依紅心想,明明是來敲詐,卻偏偏說成是借,這個窮酸文人實在是無恥!剛要損周炳言幾句,看見苗泉從遠處走來了。
看著他們兩個,苗泉的眼神裏充滿了狐疑。
“柳姐,你去不去排練廳?”苗泉問著柳依紅,眼睛卻在周炳言身上。
“我來了個朋友,一會再過去。”柳依紅說著就拉著周炳言走。
周炳言不走,上前對苗泉說,“我知道你,你的歌唱得很好聽。”
苗泉很想知道來找柳依紅的這個中年男人是誰,就問,“這位老師是?”
柳依紅忙說,“這是周老師,他來找我有點事,我們走吧。”說著,就又要去拉周炳言。
周炳言並不急著走,對苗泉笑著說,“我在省歌舞團做編劇,和小柳是同行,我來找她談個合作的事情。”
苗泉覺得這男人很大方,不像是和柳依紅有什麼不正當關係的樣子,也就沒了戒備和興致,隨意寒暄幾句走了。
見苗泉走遠,柳依紅又質問周炳言,“想故意要我出醜嗎?告訴你,如果這樣,你一分錢也休想再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