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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依紅的耳朵不知不覺地豎了起來。她忽然覺得躺在床上做過妓女的母親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哲學家。隻是,母親的哲學觀點讓她耳目一新。

母親接著又說,“就這樣,十八歲那年帶著一顆不甘寂寞對未來充滿向往的心,在一個夏天的黃昏裏,我悄悄離開家聞著田野裏的玉米葉子味去了縣城的‘大樓’。我是帶著做‘頭牌’的心思去的。‘大樓’裏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做了‘頭牌’的女子是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選擇男人的。‘頭牌’還有一個最大的特權就是可以嫁人,隻要男方出的錢足夠多,‘大樓’是不會阻攔的。你說這不都是機會嗎?隻要你能抓得住就不愁不能出人頭地做人上人!”

“你不是做了‘頭牌’嗎?”柳依紅說。

“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一番刻苦不懈的努力,我終於按照原先的計劃做了‘頭牌’,可就在我看上一個男人,這個男人也打算娶我的時候,社會變了。後來看這社會是變得越來越好了,可對我來說卻變得不是時候,眼看就要到手的機遇瞬間消失了,那個男人因為富有被鎮壓了,我也成了人見人罵的‘臭婊子’。其實,我是很冤的。說實在的,在‘大樓’裏,除了和那個男人好過在之外,我沒有別的男人。這當然與我的美貌和聰明有關,也與我那做粉條生意的爹有關,在我成為‘頭牌’之前的日子裏,他一次次地去‘大樓’用他的錢替我換來了自由。說起來,他的舉動很像今天那些供孩子上大學的父母。”

“那後來呢?”柳依紅問。

“後來你不是都知道了嗎,解放後,我成了人們心目中最齷齪的女人,為了生存隻好離開家鄉來到了沒有人認識我的荷丘。憑著我的素質和外表,很快我就在電影院找到了一份工作。又是憑著我的素質和外表,身為有功之臣的你父親娶了我。說到底,‘大樓’那兩年的生活還是幫了我,它讓我掌握了征服男人的秘訣。有句話早就被別人總結出來了,‘男人靠征服世界來征服女人,女人則靠征服男人來征服世界’,這話有道理啊!你想想,從古到今,哪個成功的女人不是這麼走過來的,慈禧靠降服住了鹹豐帝才得到了天下,江青勾引上了毛澤東才做了第一夫人。女人就是這麼的可悲,永遠要依附在男人身上生活。說來我也算是個成功者了,要是不出來闖世界,也許早就在我父親掛滿粉條的小院裏自生自滅了。所以,盡管你父親後來有外遇,我也還是覺得這輩子很知足。”

“外遇?你說我爸有外遇?”柳依紅忙問。

“是啊,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也就是你和你哥不知道吧。”

“她是誰?”柳依紅問。

“她?你父親有好幾個她,你想知道哪個她呢?”

“她們都是誰?”柳依紅又問。

母親鼻孔裏發出一聲笑,說,“如果按順序說,她們是齊貴香、苗小花、章顯、寧亞麗。這是我知道的三個,我不知道的就不好說了。”

另外三個女人的名字柳依紅都很陌生,章顯這個名字卻是如雷灌頂,她一下從床前站了起來,“什麼?你說我爸和章顯好過?”

母親鼻子裏又哼出一聲不屑的笑,“這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都是些陳年舊事了。”

“我爸真的和章顯好過?”柳依紅還是不相信。

“這怎麼能搞錯,我堵到過他們兩次,和你爸過不去的那些造反派們也堵到過他們一次,要不是關鍵時刻我親自出馬你爸即便是不搭上性命也得丟了官位。”

“怎麼,你還救過我爸,怎麼沒聽他說呀?”

母親更加鄙夷地說,“他那麼虛偽,怎麼會說這種事,男人都是這樣,遇到威脅到他官運的事了就是把親娘老子賣了也無所謂,事情過去了就翻臉不認賬了,什麼自尊呀榮辱呀婦道呀這些假道義就統統地出來了!”

“你是怎麼救的我爸呢?”

“一個女人,還能怎麼救,不過是用了女人的那點可憐的手段。女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就是這麼的可悲!她們總是沒有機會通過身體以外的內在實力來證明自己的價值和魅力,這個世界不給她們這樣的機會,在男人眼裏,女人永遠都是個工具而已。”

“你不試,怎麼會知道這個世界不給女人機會呢?”柳依紅故意問。其實,她隻是想聽一聽母親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母親說,“我嚐試了無數次,也失敗了無數次,在無數的嚐試和失敗麵前,最後我隻能絕望的服輸了。”

沉默了一會,母親又接著說,“還真是奏效,我去找過那個造反派頭頭的第二天,你爸就讓放了出來!說起來那個造反派頭頭是我這輩子的第三個男人,我是完全為了這個家才去找的他,是一種犧牲和奉獻,而且我去找他的時候,你爸也是默許了的。那是個傍晚,我烙了餅出門給你爸送去。他吃到一半的時候,我從身後拿出了一個小藍包,告訴他我要去找那個造反派頭頭。你爸裝作沒聽見是的用眼睛盯著那個小藍包繼續吃飯。我知道,他不會不明白我的意思,因為那個小藍包裏裝的是避孕工具,他一直都是知道的!他的眼神是慌亂的,但他終究沒有阻止我的意思,我知道他這是默許了。就這樣,在他嚼著大餅的吧嗒聲中,我拎著那個小藍包心事忡忡地果決地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