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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殯的當天晚上,姑姑沒有離開。姑姑給柳依紅燉了烏雞紅棗湯,又給她做了個漂著菠菜葉的手擀麵。當姑姑把這些吃得用托盤端到柳依紅跟前時,躺在床上的柳依紅卻把頭扭到了一邊。柳依紅什麼都不想吃,心裏很煩、很亂。柳依紅內心的這種煩和亂當然不僅僅是因為母親的去世,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讓她感到絕望和不順心,母親的去世隻不過是個導火索,更加深了她的絕望和悲觀。

姑姑說,“人死不能複活,你也不要過於的傷心,肚子裏的孩子要緊,你還是將就著吃一點東西吧!”

柳依紅想起了母親去世前說父親和章顯好過的事情,就問姑姑,“我爸以前是和章顯好過嗎?”

“章顯是誰?”姑姑問。

“就是文革時到咱們這裏下放的那個女作家,北京來的。”

“你說她呀,聽你媽瞎說。你媽呀,就是愛亂吃醋,這事我可是最清楚不過的了。你父親喜歡看章顯寫的書,就常去她那裏借書,有一次你父親正和章顯在聊天,你媽就衝進去把他們倆大罵了一頓,把那個章顯搞得很狼狽。為此,你父親和章顯還都受到了造反派的批判,你父親也被關了起來。哎,你那個媽呀,別看她自己是打那種地方出來的,對男人管的比誰都緊,你說她有什麼資格管?”

柳依紅看著姑姑,“你是說我父親和章顯沒有那種關係?”

姑姑說,“你父親有沒有那個心思我不知道,反正人家章顯是沒有的。”

“你怎麼知道章顯沒有這個心思?”柳依紅問。

姑姑說,“我當然知道了,章顯為了避開男人的騷擾,晚上老是讓我去給她做伴,晚上所有男人敲門她都是不開的,包括你父親。”

柳依紅不再追問。她忽然覺得老一輩的事情是說不清楚的。

姑姑又把事情扯到了孩子身上,讓柳依紅把手擀麵趁熱吃了。

柳依紅實在是吃不下去任何東西,姑姑又勸,柳依紅隻得向姑姑攤了牌,“姑姑,其實我並不打算要這個孩子,過幾天我就去流產。”

姑姑很吃驚,顫抖著把碗放在桌子上,“什麼?你說什麼?你也三十好幾了,為什麼不想要這個孩子?”

柳依紅索性把一切都說了出來,“因為孩子他爸要和我離婚,我總不能一個人把孩子帶大吧?”

“你說什麼?你不是說他出國留學去了嗎?”

“我那是騙你的!”柳依紅看著姑姑說。

姑姑哭了起來,邊哭邊說,“我的大哥哎,你說你的命怎麼這麼苦哎,至今沒個孫子,怎麼連個外孫也保不住啊!”

柳依紅把頭又扭了過去,姑姑的這種哭唱藝術實在是讓她受不了。

哭罷,姑姑突然板起麵孔說,“誰說離婚就不能生孩子了,你生吧,生出來我替你帶!”

柳依紅沒料到姑姑會這麼說,心中暗暗有些吃驚,但她知道這是行不通的,一是她不想勞煩姑姑,二是她壓根就不想要這個孩子。

“還是等以後再說吧,現在我不想要孩子。”柳依紅說。

姑姑一屁股坐到床沿上,“你可是答應了你媽的,難道你想讓她死不瞑目嗎?”

柳依紅心中一顫。

姑姑又說,“你想想是不是這個理,你媽她好不容易閉了眼,你就忍心讓她在那邊還替你擔心嗎?”

柳依紅的耳邊又響起了母親的那句話:孩子生下來,無論是男是女,都要好好地疼,長大了就是你的一個伴兒。

姑姑又說,“小紅啊,你就別猶豫了,你也不想想,過了年你就三十六了,要是這個孩子你不要,以後能不能再懷上孩子還得兩說呢!”

柳依紅還是不說話。

姑姑又說,“你就放心地把孩子生下來吧,你秀玉哥和秀珍妹的孩子也都大了,我這把老骨頭閑著也是閑著不是?”

柳依紅終於說,“讓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