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清華園荷塘月色(1 / 2)

我祈禱一個清新、朗暢的早晨,更期待著無情的陽光把青得發黑的荷塘肮髒的汙垢滌蕩幹淨,重新生出一片新荷。

上中學的時候,對文學遠沒到如癡如迷的程度,默誦詩詞曲賦,吟詠散文名作,還是不太情願的事。與書香門第無緣,打小淘氣的我,從不把《名賢集》、《千字文》往腦子裏裝,倒是為尋女孩子的開心,背過幾天《女兒經》“早早起,出閨門;父母前,請教訓”什麼的。初一那年,語文老師以為我作文寫得還好,該多讀些課外書,並借我一冊當時不易找到的油印資料,裏麵全都是膾炙人口的現當代散文名篇。老師讓我都背下來,說將來不定哪天會冒靈氣的。《雪浪花》、《荔枝蜜》、《海市》、《花城》早已沒了印象,隻有朱自清先生樸素自然、含蓄雋永的《背影》和《荷塘月色》,活像海岩上的牡蠣牢牢粘在腦際。

朱先生對清華園有一份特殊的感情,不單單因為他在這裏度過了二十餘個春秋寒暑,更在於他把自己的生命融入了這所美麗的校園。朱先生與清華園已經成為了一個整體,他把那麼美妙的“荷塘月色”賦予了清華。每次走進清華園的校門,心靈就湧起一股激動,便急著要尋覓那溶溶月色下田田的荷葉,亭亭的裙裾,嫋娜的荷苞,還有微風裏送來的渺茫歌聲似的馨香。我還想聽到熱鬧的蟬鳴,水裏的蛙聲,欣賞梵婀玲上奏著的名曲。

荷塘夜氣清淨裏的景致,頗似柳宗元《至小丘西小石潭記》的幽境,且情韻相同:“青樹翠蔓,蒙絡搖綴,參差披拂”。甚至連朱先生寫作時的心緒或也與柳宗元謫貶時的心境不出一二:“寂寥無人,淒神寒骨,悄愴幽邃”。心裏不寧靜的苦悶,終使朱先生在萬物天籟中,惦著愜意的江南,便“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世界裏”。古來文人雅士,遭貶失意,幽憤不平,放浪形骸,寄情山水,形於筆墨,情出自然。

通往荷塘的路曲曲折折,當蛇行漫步到“迤東亭”(清華園內古亭,1978年在紀念朱先生逝世30周年時,命名為“自清亭”)時,展現在眼前的便是曾經如煙如夢的荷塘了。遠遠望去,荷塘空蕩蕩的,有的隻是一團團、一簇簇的青綠水草,還有星星點點散亂的浮萍僵死地滯浮在水麵上。陽光明媚的晴天,沒有水草的水麵,尚能清晰地反照出藍天、白雲、綠柳,可遇上暗淡的月色,水麵上泛起一股股清幽的光,陰森森的,有些怕人。朱先生日日走過的小煤屑路,早就鋪成了石板路,便少了幾分幽僻。背著手踱上幾步,還真生出幾縷惆悵,交織著淡淡的哀愁與喜悅。抬頭遠眺,夕陽正眷眷地從樹梢上褪去,透過樹梢,綿延不絕的西山隱隱約約浮現出來,籠上一層金黃與黛青調色的霧靄。一片朦朧的青翠,一道紫絳色的屏風,夢一般顯現了。

荷塘四周許許多多的樹,都長高了,長粗了,飽經風雨侵襲,歲月剝蝕,變得老態龍鍾了,卻依然是濃密茂繁的綠葉,微風送過沙沙的輕響。圍繞荷塘的多是柳樹,直把柳枝垂彎到荷塘裏,有的真像江南苗條姣好的浣紗女,用那纖纖的玉手,活潑潑地在戲耍。清風徐來,柳條漫舞,撥動水聲,泛起漣漪,簡直就是少女青春四溢的嬉笑了。月亮升起來,楊柳披上銀光,更顯得豐姿綽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