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生崎嶇坎坷,然而心目中始終有所追求”;“把人生當作采訪的對象和場地”;“我要的是去體驗那光怪陸離的大千世界!我要采訪人生”。這便是蕭乾了。
“我的一生崎嶇坎坷,然而心目中始終有所追求”;“把人生當作采訪的對象和場地”;“我要的是去體驗那光怪陸離的大千世界!我要采訪人生。”這便是蕭乾了。每每當我麵對這位我非常尊敬的文學前輩,便總把這個慈祥、和藹,不時露出彌勒佛般寬容微笑的老人,想成一棵深植文學土壤、飽經歲月剝蝕而生命力依然旺盛的老樹。我試圖離得遠一點,仰視得高一點,以求窺其全貌,探其內涵,但我屢屢不能讀懂。終於有了一個機會--編輯他的書信。
書信是親、友間傳遞信息、交流感情的重要途徑。在所有語言的表達形式中,最隨意、坦誠者,大概非它莫屬。它沒有任何的形式,幾乎不受任何的限製。關於書信的魅力,12世紀的法國有位絕代情人哀綠綺思(Heloise)曾說:“有什麼感情是書信所不能激發的呢?書信有靈魂,書信能說話;書信具有表達喜怒哀樂的一切本事;書信具有多種激情的全部烈焰:它們能使感情上升,就跟當事人本身在場似的;書信具有語言的全部溫柔與細膩,有時甚至具有語言所望塵莫及的大膽的表達能力。”法國啟蒙運動思想家伏爾泰(Voltaine)說得更鮮明:“書信是生命的安慰。”
要了解一個作家的創作過程,思想軌跡及個人的喜怒哀樂,甚至隱私,讀他的日記,看他的書信是再好不過了。書信同日記一樣,總是自覺或不自覺地流露出深藏於心的行為動機,從中大到可以找尋某些曆史事件的線索,小也可以領略人物的性格和脾氣。對於研究者來說,現在書信變得越來越重要。與我們相比,似乎西方更熱衷於出版名人書信,因為這對於研究偉人和作家具有不可估價的意義,尤其是對傳記的作者,有時往往能解急如救命草。就目前而言,我國對於名人書信的重視、研究還很不夠。
呈現在讀者眼前的這部書信集,遠不是蕭乾書信的全部,這些書信的絕大部分始於70年代中期。從1957年蕭乾被錯劃為右派,他便很少與人書信往來。即便有也很難收集。寫於50年代的信,本集隻收錄了致巴金的幾封。1949年以前的,僅存致胡適和盧豫冬各一封,真可謂吉光片羽。最令人遺憾的是,蕭乾在英國期間與著名小說家愛摩福斯特(E。M。Forster)結下了深厚的友誼,互致信函80餘件。福斯特致蕭乾的80餘封中,尚有40餘封得以幸存,已由李輝譯出,收在他的《人地書》中。而蕭乾致福斯特的所有書信,卻在福斯特可能因誤會所致的盛怒下毀於一旦。
本書中,蕭乾致作家、摯友、文學編輯和研究者的信占絕大部分。由於蕭乾青年、中年時期的書信幾乎蕩然無存,這些信隻能提供晚年蕭乾創作、思想、社會活動甚至個性的材料。
巴金是與蕭乾神交半個多世紀的“摯友、益友和畏友”,對蕭乾的成長和思想有很大影響,早在30年代的上海,文學界的朋友們聚會時,常有人戲稱巴金為蕭乾的“家長”。從致巴金的50餘封信中可以看出,維係他們之間堅實的兄弟般友誼的是真誠、坦率和信任。馬克思說過:“隻有用愛來交換愛,用信任來交換信任。”巴金和蕭乾是這方麵的典範,蕭乾常說:“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可隱藏的。”
也許是蕭乾旅英七載喜歡英國隨筆,特別是查爾斯蘭姆(CharlesLamb)的緣故,他的許多書信寫來頗具英國隨筆風格,文字樸實,述理明晰,很少華麗的詞藻,於娓娓道來中,抒發自己的性情。除純粹事務性,或簡短的報平安、問近好的信外,蕭乾書信大都具有散文的優美、抒懷。蕭乾生性好動,愛花、愛貓,也愛狗,生活過得充實而富情趣,有些書信也有著貓、狗般的歡快、活潑。重要的是,在表層的平和背後,更多的是深沉和哲理性的思考。例如,蕭乾致陳布倫的第二封信,是一篇關於花的哲理性散文。它由養花、愛花引申到知識分子生長的環境和命運,從而又想到,知識分子,尤其搞文學藝術的,不能離開原來的土壤,“我還沒見過一個在異國定居的作家或藝術家有巨大成就的。屠格涅夫常去西歐,易卜生也曾僑居羅馬過。但他們出去是呼吸一下新鮮氣息,根則始終牢牢紮在本土上”。再如致劉德偉的幾封洋洋千言的長信,足可以視為關於老年問題的“專題論文”。它們提出老年二戒:一為年齡、為病所壓倒;二為對過去的悔恨。另外,還談到老年人應如何對待死亡。對老年朋友一定大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