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禺:天才的戲劇大師(2 / 3)

不過,我覺得,應該是戲劇,而非詩歌,才是文學各個體裁中最精美、高貴的藝術形式。戲劇家一定要有詩人的性情才華,要有家豐富的想像力和刻畫人物的本領,還要有散文家的精微細致,要有雜文家的敏銳犀利,甚至要有哲學家的深邃堂奧。語言當然得是詩的。換言之,最好的戲劇應當是詩劇。莎士比亞如此,曹禺也是把這當成他戲劇藝術堅持不懈追求的最高理想。無論從何種角度,說他是中國現代戲劇史上的莎士比亞一點不算過分。他的戲劇才華隻有寫出了《茶館》的老舍,可與之比肩。

可惜而又遺憾的是,曹禺晚年完全陷入到一種“急於寫戲,而腹中空空”的痛苦中。他曾在日記中立誓,“要從71歲起寫作二十年,到91歲擱筆。要練身體,集材料,有秩序,有寫作時間。放棄社會活動,多看書,記錄有用的語言。”讀過巴金的《隨想錄》以後,他打心底羨慕巴金的勇敢、誠實,言行一致。他也清醒地意識到,活著就要說真話,“但卻怕說了很是偏激。那些狼一般的‘正義者’將奪去我的安靜與時間,這‘時間’,我要寫出我死前最後的一二部劇本。”他確實感到自己應該想寫什麼,便寫什麼!“不能有個東西箍著我的頭,什麼思想,什麼條條框框妨礙我的筆。‘自由’當然不能絕對的,但寫作時必須‘自由’,任自己按自己已有的觀念、思維、感情--愛的、憎的、純摯的情感去寫!不然,我將憋死!”

他真的被“憋”得痛苦萬狀。

他成了莎士比亞筆下的“哈姆雷特”。

但他有《雷雨》、《日出》傳世,就已經不朽了。

中國現代戲劇因有了曹禺而沒有蒼白。他是天才的戲劇大師。

(此文為《曹禺劇作》前言,浙江文藝出版社2001年5月版)

硬氣的胡風散文

錚錚硬漢人,

俠骨柔情文。

金戈方恨時,

滄桑是最真。

胡風稱得上是個硬氣文人,我覺得他不光人硬,文也硬。我在少不更事的時候(當然現在也不敢說能比誰多知道了點什麼),隻喜歡讀令人愁腸百結的詩文,算是為賦新詩強說愁的那種意氣少年。喜歡的文人也是風流倜儻型的居多,對於因“反革命陰謀集團”而“臭名昭著”的胡風,其人其文,則根本不在拜展之列。

等我在大體了解了他的為人以後,才開始想讀他的文。而在認真讀過他的文以後,又越發佩服他的為人。我居然不清楚,他曾是那麼能戰鬥的一位硬骨頭文人。他不光是一位天才的理論家,還是一位有思想、有激情的詩人。他以為生活就是追尋,詩就是追尋中的靈魂所感受的苦悶或歡喜的“叫喊”。鐵窗僅鎖得住他的肉體軀殼,他的精神生命卻始終沒有停止“叫喊”。

他見不慣我們的文人總是反複著永遠不變的調子,說著前人說爛了的口語。最基本的東西遭到了遺棄,最堅貞的東西遭到了湮沒,被遺棄被湮沒在一片五色繽紛的迷霧裏麵。荒涼的文學史上沒有偉大的作品,也沒有泛濫的波瀾,而是留下了永遠不死的桎梏。他呐喊:不要愛惜在奴隸境遇下的生命,也不要貪戀瓦上霜一樣的個人的“事業”,更不要記住什麼狗屁的“地位”。而要努力使中華大地上充溢著鮮豔的色澤和濃鬱的香氣。腐爛的存在要使別的存在跟著它腐爛,健康的生命才能啟發健康的生命。精神戰士不應該也沒有權利在昏倦裏麵漸漸地僵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