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誌摩:(1 / 3)

一個生命的信徒

“我的眼是康橋教我睜的,我的求知欲,是康橋給我撥動的,我的自我意識,是康橋給我胚胎的……”。

徐誌摩是中國現代文壇最具特色、最有才華和最優秀的詩人、散文家之一,他是開一代詩風的“新月派”的主將,被譽為中國的雪萊。“他的詩及散文,都已經有一種中國文學裏從來不曾有過的風格”(1),在“散文與詩方麵,所成就的華麗局麵,在國內還沒有相似的另一人”(2)。他像熱情的雪萊一樣,把心靈至深處的內在情感,通過文字的音符,浪漫地、自然地抒發出來,他的詩也如雪萊正像圓潤和諧的旋律富於音樂美。他的散文更是詩的擴演,蘊藉著一片絢爛迷麗的春光,一團熱情奔騰的火焰,一腔真實跳蕩的激情,“采取西文的菁華,釀成空前的文體,這在文學史上實在有不可沒滅的價值”(3)。徐誌摩以一顆空靈到單純透明的童心,把對自然的執著熱戀,對自由、美和愛的熱烈追求,對生命的真摯崇拜,對人世的悲歡感慨,對性靈的讚美抒唱,用豐潤優美的詩的語言,美麗嚴謹的詩的形式,幽遠含蓄的詩的意境,親切地、灑脫地表達出來。“他的辭藻真繁富,真複雜,真多變化,好像青春大澤,萬卉初葩,好像海市蜃樓,瞬息起滅,但難得他把它們安排得那樣和諧,柔和中有力度,濃厚中有淡泊,鮮明中有素雅”(4)。這樣飄逸瀟灑的文字,不可能出於徐誌摩以外任何人的筆下。

浪漫人生

1897年1月15日(光緒二十二年農曆十二月十三日),浙江海寧縣風光優美的硤石小鎮裏,富商徐申如家傳出一聲嬰兒的啼哭--誕生了中國現代傑出的新詩人徐誌摩。他原名章,初字森,小字又申。

誌摩自幼聰穎可愛,乖巧伶俐,又是徐門的長孫獨子,深得寵愛。生活對他如伊甸園般純淨美好,無拘無束,樂趣無窮,天真的幻想像夏日浮雲一樣點綴著湛藍的晴空。5歲入家塾啟蒙,古板怪癖的塾師,硬是給他活潑好動的童心上,背了五年枯燥的四書五經,子曰詩雲,倒使他打下了堅實的古文根底。

1907年,誌摩入廢科舉後硤石第一所新式學校--開智學堂,功課全優。13歲時,就寫出了《論哥舒翰潼關之敗》的範文。小小年紀,便得了個“兩腳書櫥”的雅號。1910年初春,由表叔沈鈞儒介紹,離開家鄉,考進全省最負名望的杭州府中學堂,與鬱達夫同班。小章在新的環境裏,對發生了濃烈的興趣,讀了梁啟超的文章受到啟發,寫成《與社會之關係》,發表在校刊《友聲》上,主張把與社會改良結合起來。14歲的少年已有這樣獨立的見解,確是難能可貴。同時,他對科學的興味也濃厚起來,還寫了《鐳錠與地球之曆史》等文。1915年夏,中學畢業,即考入上海浸信會學院(上海滬江大學前身)。10月,由父母做主,與上海寶山縣羅店巨富張潤之之女張幼儀結婚。不滿這門親事的誌摩,婚後不久就去了上海就讀,遂於1916年秋,轉學入天津北洋大學法科預科。翌年秋,北洋大學法科並入北京大學,誌摩以旁聽生資格轉入北京大學法學院讀政治學,另加修法語、日語。1918年6月,經妻兄張君勵引薦,正式拜梁啟超為師。同年夏,離開北大,於8月14日啟程赴美國馬薩諸塞州克拉克大學曆史係留學,以期將來做中國的“哈彌爾登”(今通譯漢密爾頓)。入學十個月即獲學士學位和一等榮譽獎。1919年9月,轉入哥倫比亞大學研究院經濟係,以碩士論文《論中國的婦女地位》畢業。在美期間,誌摩的思想發生了變化,他受到英國哲學家羅素的吸引,擺脫哥倫比亞博士銜的引誘,於1920年9月離開美國橫渡大西洋到了英國。

羅素當時不在英國,正在中國講學。誌摩先進倫敦政治經濟學院,跟拉斯基攻讀博士學位,後由狄更生介紹,以可隨意選科聽課的特別生資格入劍橋大學王家學院。恰在此時,誌摩結識了林長民、林徽因父女,對如花似玉,純情可愛,才氣綽約,既有閨秀遺韻,又有開放思想的徽因,一見傾心,相識相知,相親相愛。情竇初開的少女,也為誌摩淵博的學識,儒雅的風度,瀟灑的品貌所吸引,和他一起花前月下,互述衷曲,互吐愛慕。真是天生地設的一對鴛鴦。正當誌摩沉浸在浪漫的愛的幻夢裏,張幼儀來到了英國,但她同誌摩一樣,忍受不了沒有愛情的婚姻生活,很快就帶著懷孕之身獨自到德國柏林留學去了。徽因從狂熱的初戀夢裏醒來,向誌摩提出若論婚嫁,他必先離婚。向來任由感情驅使的誌摩匆匆趕往柏林,與剛生完幼子德生不久的幼儀離婚了。誌摩回到英國,徽因卻已隨父回國。他便獨自在劍橋夢的柔波裏享受著奇異的風和月色了。

負笈劍橋期間,誌摩與羅素、狄更生,名作家韋爾斯,漢學家魏雷,詩人卡因,畫家傅來義,經濟學家開痕司(今譯凱恩斯),結下了深厚的友誼。他還拜望了英國著名家曼殊斐爾。

1922年8月,誌摩作別劍橋回到北京以後,徽因已和梁啟超的兒子梁思成相愛了。這對徐誌摩是太大的打擊。從這時起到誌摩飛機失事“吻火”身亡,他一直生活在愛徽因而不得的失戀痛苦的潛流裏,無法自拔。他後來與陸小曼結婚,完全是對徽因狂戀的情感轉移。誌摩的心中隻有徽因。1923年3月,誌摩以英美留學生為主要成員,發起成立新月社,這是中國現代文壇第一個詩歌社團。同年春,誌摩進北京鬆坡圖書館任幹事,負責處理英文函件。1924年,印度偉大詩人泰戈爾訪華時,誌摩和徽因多次同時陪著接待泰戈爾,接觸的機會又多了,誌摩的胸中複燃起濃濃的愛焰。泰戈爾訪華之後,梁、林雙雙赴美留學。失戀的誌摩撫了一顆破碎的心,遙問茫茫天地:“戀愛到底是什麼一回事?”

不久,愛神又把神奇的箭矢射向了已婚的北京交際界名媛陸小曼。婚後生活並不幸福的小曼,與仍在失戀的漩渦中苦苦掙紮的誌摩,一見鍾情,雙雙墜入愛河。誌摩把幸福的婚煙看成完美人生的一大步驟,人生至寶是情愛交感,戀愛是生命的中心和精神,而小曼正是他理想中幻化的愛人。他們在社會不理解、家人指責非議的滿城風雨的夾縫中,依然愛得如癡如迷,愛得死去活來。誌摩在那一時期的詩、書信和日記裏,記錄下這般狂熱的戀情。但為了暫時逃避“最尷尬最難堪的地位”,誌摩於1925年3月第二次赴歐洲做一次“感情作用的旅行”。他取道西伯利亞去蘇聯、法國、德國、英國旅遊,途中憑吊了契訶夫、波德萊爾、伏爾泰、曼殊斐爾、盧梭、雪萊、白朗寧夫人等著名作家的墓地,訪問了托爾斯泰的女兒和英國著名家托馬斯哈代。美麗迷人的意大利翡冷翠風光,劍河旖旎如夢的金波塔影,似乎使誌摩忘掉了心頭的劇痛,卻更加思戀遠方的小曼。徐誌摩根據這次歐陸之行,寫了許多詩和散文,《西伯利亞遊記》、《莫斯科遊記》、《翡冷翠山居閑話》、《我所知道的康橋》等。

1925年10月1日,徐誌摩應陳博生邀請主編《晨報副鐫》,他把整個的身心交給讀者,把血肉和靈魂糅進現實世界的磨盤。1926年4月1日,誌摩和聞一多創辦《詩鐫》,討論詩歌理論,提倡新詩格律化,汲取19世紀英國浪漫主義詩風,在當時產生了很大的社會影響。徐誌摩和聞一多一起對中國新詩的創作和理論發展,作出了卓越的貢獻。

1926年10月,徐誌摩終與陸小曼結為伉儷。婚後生活並不如想象的那麼浪漫,充滿理想色彩。幾個月的繾綣溫柔,使他們孕育出藝術的寧馨兒,話劇《卞昆崗》凝結著兩顆愛的心靈。但誌摩夢幻般的愛情很快就趨於破滅,“我不知道風,/是在哪一個方向吹--/我是在夢中,/在夢的悲哀裏心醉!”

1927年春,徐誌摩和胡適、邵洵美、餘上沅、聞一多等在上海創辦新月書店,誌摩任總編輯。9月,應聘任上海光華大學教授,並兼東吳大學法學院教授。1928年1月,又兼上海大夏大學教授。3月,和聞一多、饒孟侃主編的《新月》月刊創刊。6月,誌摩第三次出國,去日、美、英、法、德、意和印度旅遊。1929年1月,任上海中華書局編輯。9月,應聘任南京中央大學教授。年底,兼任上海大東書局編輯。1930年,當選英國詩社社員,兼中英文化基金委員會委員。1931年1月,徐誌摩主編的《詩刊》創刊。2月,應胡適之邀,任北大英文係教授,並經溫源寧介紹兼任北京女子大學教授。由於小曼住在上海,誌摩常在北京、上海間奔忙。11月19日上午8時,徐誌摩由南京搭乘濟南號郵機返北平,飛機越過泰山,臨近濟南時,天空雲霧密布。“砰”,突然一聲炸響,飛機撞在黨家莊上空的開山頂,頓時騰起一股烈焰……一個活潑的充滿朝氣的靈魂殞落了,一個35歲的年輕生命消失了。他化作一縷輕煙,終於離了塵俗,飄入遙遠的天國。他的溘然長逝是中國新文藝界的莫大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