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蛙與鴻鵠(1 / 1)

--談談藝術修養與欣賞

……對於有藝術修養的人,不光藝術,哪怕自然界一朵沐浴著晨露的小野花,都會使他感覺到生命的新鮮豐富和萬物的自由發展,那裏麵深藏著不可言悅的美。

每在音樂廳欣賞音樂會之前,聽到擴音器裏響起播講小姐提醒觀眾,關掉BP機和手機,不要在樂章間息鼓掌的時候,心裏就生出異樣的滋味,老想來這藝術殿堂裏的聖徒不都衣冠楚楚,一副飽有學養的樣子,連發亮的額頭似乎都被幾分激動漾起了精微細致的五線譜,沒有誰長得像濫竽充數的南郭先生,怎會“見笑於大方之家”。但當BP機、手機討厭的蟲鳴,直像夏日雨後草田裏聒耳的蛙叫,伴著如歌的行板,撒旦般鑽入我的耳鼓,那感覺跟美食家忽從珍饈裏嚼出一條毛蟲差不多;樂章間息潮起爆豆般成片的掌聲,足令台上的指揮和眾樂手瞠目莫名。我不敢相信這樣一個事實:大眾的藝術修養與真正的藝術欣賞之間,尚有相當大的距離。

這讓我想起前不久的一件事,有某位熱心企業家慨助20萬,為大學生們免費舉辦了五場新年音樂會,演奏的第一支曲子是大家耳熟到能隨口哼出的圓舞曲,台下興奮得騷動,而接下來多是西方音樂史上經典而大家不耳熟,甚或根本沒聽過的曲子。這回,即便寥寥聽者,也沒有愛樂的興致,開始嗑瓜子,打瞌睡,卿卿我我了。主辦者大為掃興,才明白這些冠冕堂皇的“愛樂”者多屬假冒偽劣,以後該為正宗的愛樂者佩戴防偽標識。

現在,無論是交響樂、歌劇、舞劇,還是雕刻、油畫,隻要是西洋的,欣賞者可謂多矣。尤以各團名角的演出為甚,這從劇院門口可憐巴巴的討票者和牛氣哄哄的票販子也可見一斑。

深諳藝術三昧的欣賞者不乏,可我要說的是那些附庸風雅的“若鶩”者。以音樂為例,這些欣賞者的修養水準大多停留在鼓膜司空見慣的波爾卡、圓舞曲或進行曲、序曲階段。定音鼓一敲,他們仿佛雷雨前的燕子,預感到樂曲可能要結束了,準備把掌心拍紅;歌劇演員的高C拖腔尚有餘音,他們便知曉該像京劇票友一樣,不失時機地給喊聲好了。

藝術修養與藝術欣賞是相輔相成,相生相襯的,也可謂水漲船高,藝術修養越豐厚,藝術欣賞也會隨之越精深。當然,作為一個普通的欣賞者,可能遠達不到專業人士的欣賞水準。但有一點不庸置疑,那就是你得具有所欣賞那門藝術的相當的知識儲備,即修養。比如,你要欣賞一首交響樂,對於如何配器自不用管,但對作曲家的創作風格,每個樂章的主題,總得有個起碼的了解。要欣賞歌劇,對劇情的發展和唱段的大意沒事先弄清楚,你那耳朵又比聾子的耳朵強多少。“倉廩實而知禮節”,同樣的道理,修養足才能懂藝術。

藝術修養實在是藝術欣賞不可或缺的先決條件,重要前提。聆聽一曲悲歌而泣下,是修養使你深透弦音;駐足賞畫直感畫境,也是修養使你的感覺情緒與畫之妙趣熔為一爐;吟詩而心神隨之遨遊,隻有修養能使你品味到詩之美質。無窮的藝術之美,惟有修養者才能欣賞之。其實,對於有藝術修養的人,不光藝術,哪怕自然界一朵沐浴著晨露的小野花,都會使他感覺到生命的新鮮豐富和萬物的自由發展,那裏麵深藏著不可言悅的美。

(原載《中國藝術報》1998年2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