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過洋節日(2 / 2)

等蕭先生1939年到英國後,發現隨著時代變遷,宗教在英國社會已不處於主宰地位,但老一輩英國人的生活仍與教會密切相關。青年人進教堂已不全是為崇拜上帝了。有的是為傾聽教堂那架管風琴奏出的古典音樂,有的是為在唱詩班清脆圓潤的歌聲裏陶醉。也有失戀者,想從那肅穆的氣氛裏尋得慰藉和解脫。他注意到,這些人都是英國上層社會的大知識分子。也有虔誠的教徒每周日必進教堂去禮拜,每餐必誦禱文,但已是少數。

雖然青年人不怎麼在教堂裏舉行婚禮了,聖誕節可絕不是可有可無的,它已是英國人精神生活的一部分。蕭先生清楚記得1940年的聖誕夜,挨過希特勒空軍轟炸的倫敦,已實行燈火管製了,多少人的家成為瓦礫,多少家庭的子女分散或死亡。人們還是要在聖誕節忘懷地樂一次,這對人民是多麼大的精神補劑啊!考文垂的古老大教堂已被炸平,居民便在六百年前修成的教堂地窖裏舉行聖餐禮。聖誕禮拜是在客店裏舉行的。聖誕玩具裏最時髦而別致的,是泥塑的口叼雪茄手持拐杖的丘吉爾首相。西敏寺還有一家把希特勒、墨索裏尼捏到一間茅屋的搖籃裏,蓋上絲被。披紅鬥篷叼雪茄的丘吉爾正由煙囪口往下扔炸彈。英國人這種戰時聖誕節表現出的沉著和幽默,是對納粹法西斯多好的輕蔑和嘲弄,其中又蘊藉著多麼大的民族自信啊!

費這麼多筆墨來描述蕭先生的親曆和見聞,我是想說這麼一個理兒:我們越來越喜歡過聖誕節,多一個節日,多一份熱鬧,何況又是帶有異國情調的節日,是很自然的事,也沒什麼稀奇的。現在沒誰逼我們讀《聖經》,更沒有列強的不平等條約掐住我們的脖子,教會也不能靠著槍炮作後盾而頤指氣使。我們有了信教的自由。聖誕節已可以是所有人的節日,隻要你願意,買棵聖誕樹回家絕非難事。小孩子更喜歡讓大人領著到大商場去接受聖誕老人的禮物。但聖誕節並不僅僅是個節日形式,它有著深厚的文化內涵。不懂事的小孩子圖個熱鬧開心也就罷了,若成年人把個聖誕節過得沒有了文化,甚至過到俗不可耐,就又讓人覺得走了樣。最可怕莫過於那種中國特色的世俗聖誕節,借著節日這麼個幌子,掛上十字架,呼朋攜侶,搓麻泡妞,通宵達旦。既要過洋節日,也該有點洋情調吧,別把人家一個好端端的節日給糟蹋了。

我們過聖誕節,不必像過江之鯽,全都擁到教堂的院落裏,看不到儀式,聽不見歌聲,還要埋怨教堂一點不博愛。你完全可以約了幾個朋友或與你的戀人一起,在自家或隨便一處有情調的酒吧,就著燭光,聆聽超凡悅耳的聖誕樂,在心底默默禱告。現在商家已會利用聖誕大賺其錢,這也為我們過好聖誕提供了便利。

不論我們自家的春節,還是洋人的聖誕節,任何一個節日都有它產生的文化背景。聖誕節自然是基督文化的產物。想過聖誕節的人總該對《聖經》甚至基督文化有個一知半解吧,若把過聖誕隻當成像時下少男少女說話非滿嘴港台腔那樣的時髦來趕,就好比是傻小子穿西裝,硬出洋相,讓人瞧不起。我是想說,聖誕節並非西方人的專利。我們一樣可以把它過得有情調,有氛圍,有趣味,甚至過出我們自己的特色。這需要文化,我的理兒也正在這裏,先了解一點西方文化,至少弄清楚聖誕節是怎麼一回事,您再招呼。我這麼說,是因為身邊還有隻會在嘴上飄“MerryChristmas”的傻小子。

(原載《橋》1998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