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在生命的盡頭她最想見的應該是我,而我這個膽小鬼卻像個縮頭烏龜。
有一個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那是她在呼喚!
我感覺渾身出奇的冷,汗水卻浸透了衣裳,擰煙的手也開始不聽使喚,點了幾次都沒點燃。
那個聲音更加清楚!
不!老天,請不要用這種方法折磨我!
我開始瘋狂地衝出了房間。
這一次,任憑李俊有再大的力氣也攔不住我,我要去見她最後一麵!
要麼這一輩子都會後悔!
昕梅和孩子們見狀都跟了過來。
“宇軒,別走!”她大叫著。
我踉蹌著朝樓下奔去。
昕梅追過來,抱住我的腿不放。
我開始踢她,試圖掙脫開她的束縛,而她卻死死抱著不放。
我發瘋了,一把揪住她的頭發,把她往開推,她還是不放。
孩子們也過來了,哭著嚷著叫著爸爸。
可是我根本就聽不見了,我的世界裏隻有那一個聲音,她在呼喚著我。
接下來,昕梅就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我清醒了……
那天的天氣確實棒極了,風和日麗,行刑的犯人們被拉到荒郊的一個小土丘上。
那個時節正是野菊花盛開的時候,漫山遍野到處都開滿了這種金黃色的小花,把這片荒蕪的土地裝扮得格外美麗。
隻可惜上麵早已架起了十幾挺機槍,像虎口一般對準前方的平台。
車在路邊的凸地裏停了下來,犯人們被一個個押下車,石榴站在第三個,那個小女孩也在她旁邊。她昂首挺胸,根本就沒把周圍的小鬼子放在眼裏。
她們開始緩慢地向山上移動。突然,前麵走不動了,原來那個最小的孩子嚇哭了,癱倒在了地上。日本鬼子狠狠地踹她,用槍上的刺刀試圖把她戳起來。
“我不去!不去!”孩子掙紮著。是啊,好小的孩子,怎麼不會對死亡產生恐懼呢?而那些畜生下手卻那麼狠,根本不顧及她還是個孩子。
“爸爸媽媽,你們在哪兒?”孩子呻吟著,鬼子們更加放肆了,竟然像拎小雞崽兒一樣拎起了她。可憐的孩子嚇壞了,再也沒有掙紮的力氣,任由鬼子們擺布。
旁邊的女人實在看不下去,她一把將鬼子們掀開,朝他們吼,“你們這群畜生!她還是個孩子呢!”她憤怒地瞪著他們,使鬼子們也懼怕了。
接著,女人換成了慈祥的麵孔,她用手臂把女孩兒扶起來,輕輕地捋開她淩亂的頭發,露出了天真無邪的臉。她溫柔而又堅定地說,“孩子,不要怕,你身邊有這麼多位阿姨陪著你呢,不會痛,隻在一刹那,到時候,我們的身邊就隻剩光明與快樂了!”
“沒有饑餓與寒冷嗎?”孩子一下子又活了,睜大了眼睛。
“嗯。”女人點頭。
“沒有壞人和日本鬼子嗎?”
“對,隻有幸福和快樂!”女人望向天那邊,所有的女囚都望向天那邊,仿佛看見了那個她們向往的地方。
“那是哪兒?”
“天堂!不久的將來,這兒、全世界、到處都會變成天堂!”女人回答。
接著,女孩兒笑了,女人也笑了,女囚們都笑了!
我靜靜地坐在沙發上,腦子裏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安靜,可怕的安靜,正如一頭無血無肉的魔鬼吞噬著生命。
仿佛自身已沒有了重量,就剩下一股氣懸在那兒,等待著“魔鬼”的宣判。
“當當!”牆上的鍾準時指向十一點,不出意外的話,她們已經被行刑。
突然,我的身體像注入了新的力量,拿起茶杯就朝牆上的鍾砸去——
“哐當!”
鍾麵碎了!
隨手扔去的茶杯也碎了,流了一地的茶水!
我也碎了,像那一地的水,軟綿綿地流走了!
但牆上的鍾依然還在響著,好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的一樣。
聽說,那日的晚霞就像血沫子一樣染紅了半邊天,有人說那是美麗使者的鮮血染紅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