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藍空闊的天宇下,沙漠時而聚攏,時而擴散,猶如波濤起伏。茫茫沙海中,駝隊蜿蜒成長長一列,在舒緩平靜的沙丘上逶迤前進。
五天後的傍晚,隊伍搭建帳篷時,民工驚慌失措地叫喊起來:“野駱駝!”大家都停下活,往遠處看,一匹野駱駝沿著沙丘脊梁疾馳而來。駝背上還有駝轎。
八荒煩躁地說:“肯定是善愛和嬌嬌!”
野駱駝到距離大本營五十米外的地方停下,臥倒,從駝轎兩邊下來的果然是善愛和嬌嬌。
八荒幾步跨過去,拽起嬌嬌,說:“我連夜送你回水磨坊去。”
“輕點,好不好?抓疼我了!”
“誰讓你來的?不是跟你說了嗎?駝隊進沙漠不能帶女人!”
嬌嬌眼睛裏充滿淚水,但還是笑著。善愛拉她走到昆侖跟前,說:“誰也別想趕我們走,除非,你能把野駱駝趕走。”
昆侖低聲說:“你怎麼不聽我的話?要是我們都出了事,孩子怎麼辦?”
“雪蓮呢?她是官太太,就不能照顧一下弟弟?”
“唉!”昆侖歎息罷,見八荒在一邊生悶氣,走過去,“現在隻好帶上她們了。”
斯坦因堅決反對:“不行!考察隊不能隨便增加人,特別是女人!”
“為什麼?怕我們變成塔裏木虎,吃了你?”
“駝隊按照人數購買食物,沒有多餘。”這是最合理的借口。總不能直言不諱地說為了避嫌吧?新疆南部地區的人們都在口耳相傳,斯坦因帶了一幫亡命之徒要進入沙漠深處搞名為“考察探險”的裸奔行為藝術,如果再加入兩位曾經從腳印綠洲裸奔到敦煌的妙齡女子,隊伍將更加引人矚目。而斯坦因並不希望人們注意考察隊的行蹤。再說,和田牧場那天晚上,嬌嬌穿著內衣照顧他睡覺,如果她要強行嫁給他……
他重複一遍:“我們沒有多餘糧食。”
善愛笑了,“如果僅僅是食物問題,那好辦,前麵還有村莊,我們自己購買,好不好?”
斯坦因轉向昆侖,“尊敬的駝主,請立即送你們的女人回去。因為,進入沙漠,隨時都有葬身荒野的危險,連累女人,不人道。”
昆侖說:“大人,帶上她們是有些麻煩,可是,善愛救過那匹野駱駝的命,野駱駝是非常有靈性的動物,對善愛很恭順。這個季節,沙漠裏經常有可怕的沙塵暴,野駱駝提前兩個小時就能預知,可以使駝隊轉移到避風處,躲過劫難。”
斯坦因凝著眉頭,問大夏:“是這樣嗎?”
“是的,先生。萬一迷路,野駱駝可以沿著固定駝道帶領我們走出沙海。另外,它還能對付野狼,能找到百裏之外的水源。”
“告訴她們,不要亂跑,特別是看見海市蜃樓時,別好奇地尋找。”
賈船在遠處怪笑幾聲。
……
隊伍沿河床深入沙漠,在鬆軟的流沙中行進四天,生命跡象迅速衰退,紅柳、蓬草之類沙生植物越來越稀少,活著的胡楊樹則徹底消失。四周全是連綿起伏的巨大沙丘。斯坦因第一次置身於大沙漠,興奮不已。他不由自主要把赤裸光滑的沙山要與嬌嬌聯係起來。望著駱駝從容扭動的屁股,他聯想到嬌嬌。嬌嬌無處不在,苗條身子雖然裹在皮襖裏,但斯坦因一眼就能看透。嬌嬌的身材、眼睛、微笑和氣息妨礙他集中精力思考《十一頁樺皮書》。他的思路遊到寒浞那口大鍾及拴在上麵的旗子,剛打算探究他發財的秘密和對鍾虔誠的緣由,嬌嬌閃爍著笑意的眼睛就鑽進來說我黑夜中與你共處同一個帳篷,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他的思路伸展到有關元浩分裂成兩個、三個或更多身子的傳說、關於誇父與戈特碰撞合而為一的種種謠言、沙漠裏發現有很多財寶和遺書的神秘古城等等,嬌嬌都會飄然而至。雖然她微笑著,但是,眼睛卻不住地大喊:我要和你一起裸奔!因為太陽,月亮,和星星。我要和你一起裸奔!因為草原,沙漠,和胡楊林。總之,凡是進入眼睛、感覺的元素,都能成為裸奔理由。可是,實際上,嬌嬌被羊皮襖包裹,被大夏、八荒包裹,被駱駝客包裹。斯坦因在三環以外。嬌嬌不看他一眼。
斯坦因正在煩惱,去過約特幹的青年民工說這樣走下去永遠到達不了。
“既然知道路線錯了,你們為什麼一直沉默不語?”斯坦因按捺不住內心的憤怒。
民工望望昆侖,“我們以為駝隊以前去過。”
“不,他們隻負責運輸。”
民工商量一會,研究出新路線。隊伍在茫茫沙海中跋涉兩天,穿過連綿不斷、隆起很高的沙丘,進入枯寂的、布滿巨大死樹的低矮地區。再走半天,自南向北聳立著一片小建築群遺址。民工確定這就是斯文?赫定到過的約特幹。賈船則堅持說這裏是被風沙淹沒的腳印綠洲,也就是後來人們所說的“黑湖墓地”。斯坦因打開據說出自這裏的羊皮書——佉盧文《十四行詩》。沙丘確實像在湖水裏遊動時被突然定格的“蝌蚪”。這是黑風暴的作品。難道,腳印綠洲就掩埋在這些“蝌蚪文”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