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還有一枚駝唇文玉幣!
不知道是銅喇叭還是某位性急的年輕人首先喊叫,反正,每個人都在第一時間獲知這個信息。關於四個備選答案的競猜和搶答立即中斷。接下來幾秒鍾,如果不是和田城外震耳欲聾的崩潰聲及時傳來,嬌嬌、采詩和善愛肯定被發瘋的人群和失控的銅喇叭拆卸成零件。
混亂的聲音和動作瞬間凝固成零亂雕塑。
空中仍然交響著兩個聲部——高音是連續不斷的崩潰聲,低音是杜笛絕望而無奈的哭喊“還給我五蘊拋撒的金幣”及蔣孝琬氣急敗壞的呐喊:瓦爾特跑了,快捉拿他歸案!
之後,第三個強大的聲部像洪水般淹沒過來,那是人群的驚叫聲、奔跑聲、踩踏聲、咒罵聲、喘息聲混合而成——和田河改道了!寒浞的土地全被衝毀了!我們投資的辛苦錢全被洪水衝走了!不能讓寒浞跑掉!
人群像受驚的老鼠般亂竄。不是裸奔,是亂奔。每個老鼠都是一個完整空間。無數老鼠挖空了集體空間。杜笛企圖阻攔奔跑的人群,他失敗了:衣服、帽子、鞋子、胡須、頭發都棄他而去。杜笛追逐,抓取,狂奔。銅喇叭及時報道:杜笛裸奔了!
杜笛急忙刹車——憑什麼說我裸奔?那是蔣孝琬!
沒錯,蔣孝琬確實在裸奔。不過,他不是興奮到極點,而是絕望到極點。五蘊作為站台舉行第一彌撒儀式的那段古城牆為證,當年,蔣孝琬的師爺職務被人偷梁換柱時他默默無語;當年,南疆官衙間傳聞蔣孝琬與叛賊元浩有某種聯係時他依然在為沙州商駝算帳;當年,蔣孝琬頂考事件曝光後將被腰斬時他還在背誦《大唐西域記》;當年,蔣孝琬傾其所有護送陰無忌靈柩返鄉遭到眾人非議時,他還是像沙漠一樣平靜。
這次,他怎麼啦?瓦爾特跑就跑了,怎麼能成為裸奔的理由?
嬌嬌大聲疾呼,蔣師爺,你身材太瘦弱了,不適合裸奔!
蔣孝琬還在狂跑,抓取,呐喊。他看見自己變成銅喇叭、知州或抓捕瓦爾特的命令,充滿希望。嬌嬌想脫下衣服裹住蔣孝琬會遭人譏笑的下身,可是,駝唇文玉幣緊緊咬在不屬於鈕扣的位置,解不開。善愛問昆侖怎麼辦?這樣跑下去會累死的!昆侖說我正在想辦法使他從沉醉中清醒過來。杜笛跑過來哭訴,五蘊還年輕,怎麼能出家當洋和尚呢?請你說服五蘊回心轉意。昆侖說五蘊可以選擇自己的生活和信仰,為什麼非要遵從你的意願呢?沒有信仰的人群,與駱駝、樹林、沙漠有什麼兩樣?現在,我驚喜地發現,終於從生物群中又走出了一位播種信仰的智者,誰也阻擋不了他朝夢想跑去。杜笛絕望地叫喊:五蘊把我積聚多年的家產頃刻間送給別人!這算什麼夢想?難道夢想就是把自己變成窮光蛋?我簡直活不下去了!五蘊要不回家,我就告牢蘭去!
善愛閉起眼睛,說杜笛大叔您別裸奔好不好?您別學死胡楊樹好不好?我暈我狂我倒我狂暈我暈倒我暈狂我倒暈我暈暈暈暈暈暈!
銅喇叭沉睡許久,終於被吵醒,長長歎息:“暈——!”
蔣孝琬忽然站住了。誰?剛才誰在喊?
昆侖、善愛、大夏和杜笛麵麵相覷。沒有人喊啊!?
蔣孝琬說我明明聽見很多人在歡呼,祝賀我升任為和田知州!這是夢,還是真的?
嬌嬌撿回了蔣孝琬的所以衣服、佩件。每穿一件,在他眼前晃晃,“這是你的圓頂黑帽,認識嗎?”“這是你的白布汗衫,認識嗎?”“這是你的土布褲子,認識嗎?”“這是你的棉布鞋,認識嗎?”“這是大夏、八荒送給你的和田玉璧,認識嗎?”
蔣孝琬不斷點頭。城牆誤以為是一種男女配合進行的新式遊戲。蔣孝琬在遊戲中明白了這樣的現實:潘鎮升遷了,和田衙門屬於他的那間木屋也更換了主人。在莎車直隸州知州,他隻有一碗飯,沒有師爺身份。而他進入“中國花園”的橋梁也被衝垮了。
“瓦爾特裸奔——不,瓦爾特逃跑了,毛驢子!”蔣孝琬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