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跟隨拉姆測量隊離開雪山，抵達克裏雅。大夏在河邊選擇好營地，晝夜燃放幹蘆葦，向沙漠深處的考察隊發出信號。
賈船提著一藍葡萄到營地，正與昆侖說話，無意間看見牢蘭，很意外：“怎麼，你竟然把昆侖的整個駝隊變成了佛教信徒？”
牢蘭微笑一下，“準確地說，還包括沙漠裏所有已經幹枯的果樹。”
“嘿嘿，你還是那麼不可思議。告訴你，在我私塾裏上學的學生總數超過一百人。”
“隻有放羊人才在乎數目的多少。”
賈船又衝五蘊說：“你別跟著洋和尚受罪，跟上我，最起碼不挨凍，還有好吃好喝。”
“隻有羊才在乎食物的好壞。”
“我知道你不喜歡錢，把杜笛苦苦積攢多年的底財全做了‘彌撒’！割別人身上的肉，用錢做‘彌撒’，誰不會？有本事像我一樣，用文字做‘彌撒’啊！”
“用文字？‘彌撒’？”
“對，我教學生不收任何費用。”
一個驢馱戲班從小路上走來，到跟前，班主問：“聽戲，還是看舞蹈？”
拉姆示意他們走開。駝工見戲班中有個穿水紅衣服的俏麗少女，都圍上去，問長問短。
昆侖嗬嗬笑著說：“就算我來請大家，把舞蹈當‘彌撒’，好不好？”
牢蘭衝他豎大拇指。駝工們高興得大喊大叫起來。很快，人們圍成一圈，少女在手鼓的伴奏中歡快地跳舞。剛才她還局促不安，沉默羞澀，進入熱烈的舞蹈後，就判若兩人。她回旋扭腰，顧盼飛眉，顯得十分嫵媚。
舞蹈結束了，五蘊還盯著她發呆。少女擦擦汗，碰到他的目光，嫣然一笑，走過來。“六年前，你站在和田城牆上向人群撒錢時，我13歲，”她從衣領裏拽出紅線繩拴著的銅錢，“這是當年落到我身上的。”
“你叫什麼名字？”五蘊很感動。
“百戲。”
這時，班主走過來，說：“大家還想看，就再給些錢。”
大夏說：“我們還有一支大隊伍，明後天到。戲班留下，在我們進沙漠前，熱鬧熱鬧！”
第二天，考察隊來時，郵差也到了。斯坦因接到重要消息：法國探險家伯希和已經率隊抵達喀什，他將沿著塔克拉瑪幹北緣向樓蘭、敦煌進發。雖然形勢逼人，斯坦因還是決定盡快啟程，繞道尼雅古城，向且末推進。
八荒說：“休整一下吧，以後的路越來越荒涼了。”
“有很多人跟我賽跑，”斯坦因誠懇地說，“朋友，請幫幫我，好嗎？”
“有個名叫百戲的女子，小時候被人販子拐來，五蘊希望解救她。”八荒猶豫一下，說。
“怎麼解救？”
“她願意跟隨駝隊一起走。”八荒看見百戲躲在果樹後麵緊張地向這邊望。
“隻要商駝帶夠生活必需品，保證我隨時可以向樓蘭、敦煌進發，其它何事情都悉聽尊便，”斯坦因說，“我同意帶上卡特是個例外，因為他不要工錢，隻為報恩。”
兩天後，由考察隊、商駝、民工和數十頭毛驢組成的龐大隊伍從克裏雅出發。經過急行軍，斯坦因和蔣孝琬、大夏就穿過死胡楊林和果樹林，站在淹沒在沙地裏的高大建築物前。南邊，雄偉壯觀的昆侖雪山一如既往，冷靜地注視著空曠的尼雅古城。
上次考察過的大房子被後來的尋寶人挖掘過。外麵還發現一具屍骨，旁邊的一個木簡似乎直到他臨死前還攥在手裏。
“卡特，他會不會是被同夥打死的？”斯坦因問。
“這是大煙鬼，跑到這裏來尋寶，帶的水和食物用完，餓死了。”
木簡是關於土地交易的佉盧文契約，買主為善愛，賣主為昆侖，日期為安歸王17年4月8日，地價是一峰兩歲駱駝。聽到“善愛”和“昆侖”的名字，大家都很驚奇。
蔣孝琬選中一處並不顯眼房址，建議挖掘。
“這裏應該是官衙，”他說，“能反映當時政治軍事情況的文件應該在此處。”
斯坦因說：“死果樹林似乎是當年的大富豪擁有，清理一些房子，研究那時候的鄉民生活，結合官方文書，就能比較準確地把握古代尼雅文化狀況了。”
兩處遺址同時挖掘。第二天傍晚，蔣孝琬建議的遺址處清理出一間古代“檔案室”：室外，兩匹駱駝的骨架完好無損。它們被主人拴在樹上後再沒解開。從骨架形態看，駱駝在平靜中慢慢死去。室內，最有價值的是近四十件木簡文書，它們被整齊地擱放在牆邊，似乎正在等待來人打開。斯坦因發現很熟悉的木簡泥封印記，不過，圖像內容更加豐富，有大象、孔雀、老鼠、獅子、天使以及手持蓮花或鏡子的女性胸像。拍完照，斯坦因小心翼翼打開一捆木簡。文書用漢文寫成，蔣孝琬很快就確定內容多是法律、官司及用水方案等等。而在很多已經閱讀過的書信文簡上，都有漢文篆體印章“鄯善郡守之印”。